詹光伟坐在轮椅上,慢慢将身体向右倾,忽的猛然向左一扭,右手随着惯性,“啪”的一下被甩到书桌上。
肌肉无力,够笔都有些困难,他把右手食指和中指立起来,呈人字形,向桌上的红笔“爬”过去,一步,两步,五步后,笔到手了,再爬回本子上。
笔尖挪动,他逐字逐句圈点,这篇“标题平凡,但不空洞”,另一篇“比喻恰当,极好”,看一位学生描写自己的闺蜜被别人抢走,“恨不得吃了她们”,詹光伟笑坏了,画了一张笑脸,留下评语:丫头,你好可爱,幼儿园小朋友一个,我是幼儿园阿姨。
他指着自己批阅的笔记,“字好难看”,手没力气写字笔画都浮了。
23年前,刚入校时,他还能自己走动,十年过去,他拄拐,能扶着讲台勉强站着,近几年,他身体“坠崖式”下落,只能坐在轮椅上讲课,手已抬不起来。
他患有“运动神经元进行性肌肉萎缩症”,是一位“渐冻人”。今年,是这位语文老师在泸州七中任教的第24年。
詹光伟上课时,一位书写工整的同学代为板书。
100米之内的生活
五月末,天气炽热。泸州七中教室里的电风扇吱吱呀呀打转,百米开外的庭院中,詹光伟穿着打底衣、线衫以及一件卫衣外套坐在轮椅上,夏天的风中,他腿上还盖着一床花被。
“渐冻症”病人怕冷,怕风。
每节语文课前,班上力气最大的两位男生会来接他去教室,将轮椅放在简易的木台上,一位字迹工整的同学代他板书。
很少有人能在这位老师的课上睡着,一节40分钟的课,每隔四五分钟都有人被点起来回答问题。
他几乎不停顿,念诗时抑扬顿挫,情感随着声调起伏,知识点一个一个往外蹦——红杏枝头春意闹,这个闹字有多少东西在闹?蜜蜂闹,蝴蝶闹,还有什么在闹?对,花在闹。花儿怎么闹?朱自清说的,散在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白居易说的,乱花渐欲迷人眼。
“眼”字被拉长音调,大声重复,即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觉得震耳,什么是“眼”,这个“闹”字就是今天要强调的“诗眼”。
气氛严肃沉闷时,詹光伟有的是办法逗学生笑——日暮酒醒人已远,这个日暮酒醒什么意思?好朋友都走了,我一个人喝了点国窖15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