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大-毕业典礼
(文/郭汝菁)上大学前,我喜欢一种叫苍耳的植物,它的种子成熟时长着硬刺,勾在经过的动物身上,离开故地随处脱落,就在那里开始新一轮的成长,即使贫田荒地,直到新的立脚处也变成了故地,下一代的种子又将远行。那时我羡慕苍耳的自由,更叹赞它的生命力。如今我的本科4年已经度过,这一路,仿佛把自己也活成了个苍耳的模样,起初在中大落了地,短暂到过台湾,最后又远行至大不列颠。在路上有在路上的自由和风景,自然也有其颠簸与寂寥,这里面几多活法,又添几多人事,逐渐替换了羁旅异乡中愁的底色。
我从闽南考至中大英文系。从一个南方到另一个南方,夏阳更猛烈,冬雨也更彻骨,凤凰和木棉的红倒和家乡的相似,紫荆也艳,从铺满这里那里的树冠和天空,到铺满这里那里的路,在一方校园里随了风、人、扫帚和自行车车篮,四处旅历,又兼四季轮回,这又可以在植物里找到契合的一份我。
在中大期间我获过国家级、校级奖学金,也加入了《中大青年》和青年志愿者协会。除开专业学习,对中大的通识教育尤为倾心。两年里,我修读了《世界宗教与民族冲突》《医学人类学》《中国历史地理》等,实在把人的思维从他的专业里解放了,又和他的专业相得益彰,就算不去硬拔高它对人的素质教育起的作用,跨学科地获取和反思知识都是珍贵的。
学业外,传媒和志愿一直是我热情不减的两件事,那时在中青编辑部里参与选题会、评报会,采访、写稿,再到报社排版、拿到印刷成品,也加入了由文艺副刊起步、如今独立为册的《后院》杂志,又跟了青协关爱自闭症儿童的项目和支教,如此种种,历历在目,后来也没停止对这两件事的付出。在变化中保持一些不变,依靠了前日的铺垫,给了我一剂安心,好像能把此刻和来路都导向更清楚的地方,由此择定了向前生活、向后理解的模式,也体悟了些克尔凯郭尔式的慧。看着向前生活里分秒必争的情感最后转为平静陈述的内心语气,大概日子也是因为这样浓缩,才突出了回忆深谷里尤其闪光的部分。
大二上我曾赴台湾交换过一学期,那段日子是我后来到英国念书的一个过渡,好比一个适应新环境的训练。课程设置、师生背景、社团风格、饮食起居、风景线和中华文化的异同,132天的时间,在太平洋的浪声、阳明山的星光和台北的夜景里,开了场相遇又告别的浪漫茶会,偶尔有偏见难以消除,但远不是扯竿扬旗的战场,尤其因为我来自台湾海峡对岸,方言民俗同源,更觉亲近。
我的首先接触语言学即是在台湾开始的,为我日后在英国学习重心的转移做了铺垫。中大的专业课偏向英语文学,在听说读写基础之外,阅读了大量戏剧、小说及西方文明史;在台湾期间,我选择了较多语言学的课程,包括我如今确定的二语习得的研究方向。这门课要求一边上课,一边在阳明山国小做助教来实践二语习得的理论,教学效果不错,又建立了在地联系。
在结束交换的前夕,我和其他几位交换生和台湾本地生到一对教授老夫妇家做客,学生们都叫他们阿公阿嬷(闽南语中的爷爷奶奶),我修了阿公的西方哲学,又修了阿嬷的儿童文学。阿公阿嬷祖籍大陆,民国时期随父母到了美国,后来任教台湾,阿公的父亲正是民国著名法学家吴经熊。我们一起吃下午茶,谈论两岸人情,回忆青年构想中年,在他们身上确有中西结合下的文人风骨。
专业课外,我修读了几门台湾特色课程,比如《原住民文学》,做了一次对兰屿岛雅美族口传文学的田野调查;还有《大陆研究导论》,听国立政大毕业的教授从台湾视角解读大陆;前段时间台湾成了亚洲第一个同性婚姻平权的地区,让我想起了在《社会议题与公民赋权》课上教授对这一议题推进的希望。交换之前,我总笼统地想,台湾和风景、美食、人的热情挂钩,到了在课堂上走一遭,才能掘出一二奇石珍宝,那么这正是大学教育不可替代的一份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