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时光的情书
制图/李晓军
□ 艾诺依
诗人顾城说,我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座城,这座城里有欢笑与寂寞,也有喧闹与悲伤。
六月的某天,我在一座城市等待延误的飞机,也是很久没有静下来泡在书店里。周国平的一句话让人无法抗拒:不要以为平庸的书无害,世界上平庸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它们会使你在精神上变得和它们一样平庸。
不久前,一个风吹过的下雨天,和友人结伴向南,进入广西北部三江侗族聚集地,古老的旧街道,木制的矮房屋,在水边还有穿着侗族服饰的女孩弹着少数民族乐器,清亮的嗓音穿透这片孤寂的大山。沿着不易察觉的小路走到深处,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家酿制米酒的小店。店门前坐着驼背的老奶奶,店老板是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的男人,侧门是他的老婆在推着一桌的米,他的小儿子用瓢把发酵的米舀在木桶里。三只大木桶架在火上烘烤,泥土里散发着雨后的清香,我看着他们安静的配合,喝着店老板馈赠的米酒,因为调配了纯正的蜂王浆,初尝甜蜜浓厚,忽觉慢慢品出添了岁月的味道,他们独守一隅,好像人生从未跟财富关联,一辈子就靠一项技能养家糊口,坚持做着自己的事情,安然处世,蔼然自足,他跟随着自己的内心,老老实实地当个手艺人,辛勤地营生,显得与时代脱轨,这种没有功利性地坚持让人心生敬仰。
似乎我们做一件事常常被赋予太多意义。活得精彩,活出价值。书架上畅销的是心灵鸡汤文,屏幕上滚动的是人生成功学,点击率最高的是名人志士最豪放的演讲。如果没有结果,没有捷径,那么就是打上灰暗的标签,所以我们读书选择社会认可的专业,所以我们相亲不停地对照结婚标准,本末倒置地速食节奏,我们同样收获了果实,却没有深刻体会耕耘的过程,我们无法热爱生活,我们很难珍惜拥有。
在涠洲岛的天主教堂旁,有一家糖水小馆,那里的糖水似甘露清甜,炎热的太阳下来一碗解暑又凉爽。听店老板说,这座教堂落成于1880年,是一座完全没有钢铁建设的哥特式建筑,花了十年时间,用岛上特有的珊瑚石,建造了这座占地面积近千平方米的教堂。看着盖起那么多年却依然如故的大教堂,仿佛看到了岛上渔民面对困境,坚毅勇敢的眼神。糖水老板家做的饭菜很香,他每天守着这座教堂,给自己在“外面的世界”读大学的女儿供学费。他念念叨叨说,这座岛上没有高中,从那时候开始供孩子读书已经花了几十万元。虽然满嘴地不情愿,神情却是一脸骄傲,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得他守在这里,这座保持原始状态的小岛。
岛上很多年轻人无所事事,游客少的时候,就在树荫下乘凉打牌。这里大部分水果是从“外面”运来的,“外面”是距离21海里之外的北海——“朝苍梧而夕北海”,小叶就是从“外面”嫁过来的,她开着观光车载客,像蚂蚁一样忙,却像蜗牛一样慢,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多,有两个儿子,最想要的是一个女儿,因为带着父母出来游玩的大部分还是女儿,想买一只黑珍珠,2000多元人民币,太贵了,所以经常去店里吹空调顺便看看那只黑珍珠。那只不是最名贵、也不是最稀有的黑珍珠是否也知道,自己无法被深爱的人带走,而她一辈子就喜欢那么一件礼物。
岛民也总是纯朴直率,聚坐在沙滩上,吹着海风,喝着啤酒,吃着烧烤,看着投影机上巨幕的球赛,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曲终人散的时候,霓虹灯瞬间熄灭了,黑暗中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来来回回,不舍退去。在一家租“电驴”的小旅馆,有个风趣的东北大哥,笑着说没有等到我们一起喝酒高歌,他却独自喝醉了。我说以后还会来看你,东北大哥摇摇头,在每一处只是待几年,就会换一个地方走走。
也许,我们不会再见了。
这不禁想起大洋彼岸,另一个遥远的国度。那里有天天下水而认识的黑人安全员,也有因为受伤来定时换药的护理大娘。每个清晨有最热情的打招呼,最清脆的口哨声,最爽朗的欢笑。他们虽然也忙于生计,但是他们不是出于什么事业心,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工作的过程就是享受,生命质朴而有力。即将离去前,先生目光如炬地遥望海平面,低沉地对我说,以后一定要带着女儿来看看这里的风景,来看望这些老朋友。
风景依旧在,故人何时来。叔本华说,每天都是一段小生命,每月醒来起身是一次小出生,每个新鲜的早晨是一次小青春,每晚休息睡去是一次小死亡。充满故事的城,生机盎然的心,埋下种子,精神在成长。会为一些生命微细瞬间而触动,并不丢人,越长大,原是该越温柔的吧。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总会有生生不灭的希望。
愿我们长大,却永不变老……
(作者单位:北京铁路公安局北京公安处宣教室。本文系第八届冰心散文奖获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