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老人忆往事:在“井亭林”读私塾

东南早报

先生实严师

我们天天要练写毛笔字,这也是家庭作业。每天下午都要带来给他批改。批改时,他把认为写得好的字用红朱砂笔画个大圆圈,把错字打叉,在旁另写一正确的。傅先生书法很好,常有人登门来求他的墨宝。人们评价说,他的书法是属“颜(真卿)体”,雄强浑厚,端庄凝重,筋肉饱满。他大多写楷书,偶然也写隶书。每当他在写大字时,我们可以站在他身旁观看。春节前夕,他都要写大量春联。我们一放假,他就在中山路边摆起地摊销售,与买主讨价还价。有时我偶尔遇到,感觉有趣,但还是会赶快避开。

私塾这种天天背古文的制度,学生极为厌烦,便相互帮助作弊。有一次被傅老先生发现,他气得把那几个帮别人作弊的学生大打一顿,并逼他们揭发其他人。学生经不起恐吓,揭露了十几个同学,仅五人未被揭,我是幸运者之一。傅老先生便对那一大群学生惩罚一番,有的甚至被打得倒在地上滚,我真想不到这位老先生发脾气时竟然这么狠。或许他相信这么一句话:严师出高徒。

最后一年我学尺牍,傅老先生为我选用《秋水轩尺牍》为课本,实在太过深奥。例如:

“弟向获缔交于季方,因得闻元方之贤,思一见为快。昨于会城邂逅遇之,觉大兄之才华器宇,更有胜于所闻者。正恨相见之晚,不期越宿分补领袊,又恨相违之速矣。”像这种课文,我当时读起来似懂非懂,但也得死记硬背,至今竟还能记得,这足见背书确也有好处。

到了1951年底,“井亭林书塾”只剩下三个学生了,我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第二年,我就到通政小学(原佩实小学)复学,上四年级。

三年的私塾学习生活,对我来说,像打开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尝到。而最大的收获是培养我的记忆力和自学能力,一生甘坐冷板凳。我曾写了一首《自题》诗“刺股悬梁学无涯,卧薪尝胆卅一年。半路出家成教授,腹书五车乐奉献”。

先生喜吟诗

学完了《千字文》后,我接下去学《增广贤文》。这部教材的文字虽然没有《千字文》精炼、含蓄,但它以韵文的形式,将大量经典格言排列在一起,句式灵活多变,读起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比较接近口语,反而更通俗易懂。其中许多句子,我现在还能背得出来,例如:

观今宜蓝古,无古不成今;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自恨枝无叶,莫怨太阳倾;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万恶淫为首,百行孝为先;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见者易,学者难;满招损,谦受益。

一个九岁的儿童,就能从这本教材学到这类经典格言。它们蕴含着丰富的智慧、哲理的光辉、艺术的魅力,使我终生受益。

傅老先生喜欢吟诗。有一次他问我们:“你们诗词学得怎么样了?有谁上来背两首给我听?”我立即站了起来,背的第一首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竹枝词》(其一):“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第二首是宋代诗人杨万里的《晓出净慈送林子方》:“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听了大喜,竖起大拇指说:“妙!是个人才!”然后自己手舞足蹈地吟唱这两首诗。同学们笑了起来,他有点不高兴,以严厉的口气教训:“笑什么!我这样做叫吟唱。懂得吟唱诗词是要花工夫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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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私塾

私塾是中国传统教育的一种模式,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种现象。

根据殷墟甲骨文记述,我国在离现在3600年前的商代就有了学校。到了3000年前的周代,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分别创办公立学校,但均为培养贵族和官僚的子女服务。到了春秋战国时代,民间才开始创办私立学校。孔子以继承、开拓和发展的精神创办私校,提倡“有教无类”,普通平民百姓均可入学,开了办“私塾”的先河。秦代“焚书坑儒”,实行文化专制政策,学校一律禁办。直到汉武帝统治时期,始创“太学”,为全国最高官办学府。而民间办私学才又兴盛起来,并分为两类:一类相当于大学,叫做“精舍”或“精庐”;另一类相当于小学,叫做“家馆”或“书馆”。到了宋代,官办学校改名“书院”,而私立学校也继续存在。到明清两代,书院继续存在,私校则分为“蒙馆”、“家塾”和“旗学”等类型,总称为“私塾”,都相当于小学和中学的性质,教育对象是少年儿童。缴纳一定的学费,劳动人民的子弟也有入学的机会。“私塾”一直存在到新中国成立后才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