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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年间,崇武千户朱肜率兵多次击退海寇,捍卫乡里。不仅如此,他还采取修治垣堞、加筑瞭望亭、填埋近海之井、设立保甲制等措施加强崇武海防,功垂史册。日前,在泉州市台商区张坂镇前见村发现朱肜夫人刘氏之墓。这座沉睡了458年的明墓,向我们传递了哪些历史讯息?今天就请随记者前去一探究竟吧!
古墓葬位于塔头山上,此地阡陌纵横,绿意盎然。
陈建民解读墓碑碑文
塔头山上的古墓葬
日前,惠安一个微信群里的一条消息引起了崇武文史爱好者、惠安县海防史研究会副会长陈建民先生的兴趣,那是张坂镇人在该镇前见村偶然撞见一座古墓,旋即拍照上传,后被群友传发。陈建民见照片上有一墓碑,碑身上凿刻着文字,一些文字依稀可以辨识:“……武略将军崇武所千户宾海朱公宜人刘氏墓……”陈建民平日里经常使用志书《崇武所城志》,对“千户宾海朱公”的一些信息有所了解,一见这块墓碑上的文字,他激动不已。陈建民初步判断,这是一座与明代崇武所城千户朱肜家族有着密切关系的墓葬。近日,在陈建民和前见村委成员的带领下,本报记者与市文博研究员黄真真、台商投资区管理委员会教育文体旅游局的工作人员等一起来到前见村的塔头山一带,对这座古墓葬进行了实地勘查。
古墓葬位于塔头山上,坐西北、面东南,墓后山脊环抱,前眺浩瀚大海,颇得形胜之利。墓葬为明代规制,大致可分为拜埕、石质供案、墓手、墓碑、墓冢、墓围、后土等几个部分。因年代久远,墓围有些破败,拜埕业已成了菜地,但石质基础尚存。据陈建民测量,长方形的石质供案宽有180厘米,深达95厘米,高为80厘米,案脚大部分为土掩盖,似有祥云状雕饰。墓手左右两侧对称展开,墙体的上沿雕刻有宫殿式覆顶,端部施以螭首装饰,雕琢精致。墓柱顶部则饰有覆莲。左右墓手呈环抱状,如护院一般,象征庇佑子孙后代。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方高大墓碑,上部呈弧形,面阔153厘米,最高处高于供案190厘米。碑的正中楷书阴刻“武略将军、崇武所千户宾海朱公宜人刘氏墓”;上款写着“明嘉靖四十二年岁次癸亥十月吉”;落款则为“孝子紫贵紫微、孙絃紘繞繍造”。
墓手墙体的上沿雕刻有宫殿式覆顶,端部施以螭首装饰。
案脚似有祥云状雕饰
“将军墓”实为夫人墓
据悉,这座古墓葬在当地人中被称为“崇武人”的“将军墓”,原因是墓碑上有“崇武”“将军”字样。陈建民表示,这位“武略将军、崇武所千户宾海朱公”实为明代崇武所城千户朱肜。据《崇武镇志·人物传》中记载,朱肜,字嘉豫,号宾海,嘉靖初袭职任千户。
崇武地处惠安东南海滨,北屏湄洲湾,南障泉州湾,岞山耸峙,地势险要。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江夏侯周德兴经略海防,在原小兜寨置千户所,以“崇尚武备”之意命名“崇武”,并建崇武千户所城。明代《八闽通志·卷13》载曰:“崇武千户所城,在惠安县东南二十七都。”陈建民称,崇武的第一部记载地方史料的《莅官总要》正是朱肜编写的。《崇武所志·序》有载:“按斯志门城池起,至捍寨止,始于宾海朱公肜纂录于明嘉靖二十一年壬寅秋九月之吉,题曰《莅官总要》。”
1987年,福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主编“福建地方志丛刊”时,重新出版《惠安政书·附崇武所城志》。《崇武所城志·目次》后有段关于编写者情况的文字记载:“明嘉靖二十一年岁次壬寅季秋之月,朱肜宾海甫纂集,男紫微纪录。崇祯七年岁次甲戌夏,陈敬法心孜甫增补。”这段文字可以佐证,朱肜号“宾海”,而朱紫微为朱肜之子。
发现的墓碑正文中有“朱公宜人刘氏墓”字。陈建民称,“宜人”为妇女封号,明清五品官妻、母封宜人。墓碑文落款为“孝子紫贵紫微、孙絃紘繞繍造”,可以厘清,“紫微”是“宜人刘氏”的儿子。因此,该墓葬确为朱肜夫人墓无疑。另据《崇武所城志·封赠总录》载:朱肜的长儿媳妇陈氏、次孙媳妇江氏,均封赠“淑人”。
黄真真研究员表示,这座明墓保存几近完整,从它的规制上看是符合明代“官墓”的格局的,具有较高的文物研究价值。该墓的发现,对于梳理崇武千户朱肜的家族史极有帮助,应妥善保护起来。台商投资区管委会教育文体旅游局文广旅游科的负责人亦表达了同样的观点。
《崇武所城记》内有关朱侯爱民御寇石碑的记载
讲述历史的爱民御寇碑
翻阅文献,我们发现朱肜家族对于崇武的贡献主要集中在抗倭御寇以及修缮城寨上。
明时,在崇武所城西门楼下的瓮城内竖有为朱肜而立的《朱侯爱民御寇》石碑,其碑文由惠安名臣李恺亲撰。该碑今已湮没无踪,所幸碑文《崇武所朱侯爱民御寇碑记》被收录于《崇武所城志》中,使我们得以了解此碑内容。
碑文开门见山地讲述了崇武千户朱肜在嘉靖丙午(1546年)两次击退海贼入侵的经过:“嘉靖丙午春二月癸卯,海贼犯小兜海门,掠鱼商船,崇武朱千户肜,率兵入海捕获之,献俘于府;夏七月戊申,海巨贼李大用大寇我大岞、三峰、溪底、赤湖、凤洋诸村,肜追捕之,是暮贼退。”但海贼倭寇们岂肯善罢甘休,嘉靖庚戌(1550年),他们重新纠集船队再犯崇武,来势汹汹,“复合大举”“势甚锐”。朱肜见海贼有备而来,也不敢大意,亲往各村叮嘱村民勿要见了贼寇就畏惧逃窜,而应与守军相呼应。战斗中,朱肜更是“执枪偕卒赴敌”“力援诸村”。如此一来,海贼再度被击溃,丢下一地的兵器,“登舟而去”。为了在地方构筑防御贼寇的阵线,朱肜向泉州府衙“请立保甲备”,于崇武沿海每户抽丁担任守卫,并派教官教他们学习武艺。遇贼寇侵扰时,村内树旗为警,城内就会派出援军。这样一来,海贼就很难再劫掠村庄了。
据碑文所载,为了防御海寇,朱肜还在崇武附近做了四件事:“收系党寇之军,以绝媒也;堙海徼之井,以去利也;筑石亭而瞭,以谨烽也;修治垣堞,以聚众也。”也就是收降海贼、填埋海边水井、筑建瞭望用的石亭和修缮城墙,这四招可以说“对症下药”。不仅如此,碑文还提道:“肜由是巡阅各村,或馈之鸡醑,一无所受”。可见朱肜仁政爱民,不收民众的一针一线,从而更让百姓心悦诚服。这也让李恺感叹道:“惠倚一朱千户,犹足为沿海之轻重,国家能得如侯数辈,布列澳隘,寇必襄熄,而民或少缓。”意即是沿海各地能多出一些像朱肜这样有勇有谋的将领,百姓该能少受多少倭寇的侵扰啊!
在古墓的左手侧有“后土”碑
古墓葬坐西北、面东南,为明代官墓规制。
族裔早已迁徙他乡
陈建民查阅《崇武所城志》的记载发现,在朱肜之后,朱家子孙世代承袭崇武千户之职,直至崇祯朝。具体情况为:“朱肜,嘉靖十年(1531年)任千户;朱紫贵,嘉靖四十年(1541年)袭千户;朱弦,万历十五年(1587年)袭千户;朱康爵,万历十七年(1589年)袭千户;朱孔阳,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袭千户;朱际盛,崇祯朝(1628—1644年)袭千户”。可以说,明代崇武朱家的发展史与大明王朝的兴衰息息相关。陈建民还发现,朱肜原籍为直隶常州府武进县,其父为朱福寿。
朱肜的儿子朱紫贵亦曾因御寇守土而名垂青史。《崇武所城志·碑记》中有《重建捍寨记》一文,便是惠安人、广东布政使司右参议庄应祯为朱紫贵所撰的。在碑文中,庄应祯一方面盛赞朱紫贵于嘉靖四十年(1561年)重建大岞捍寨,为崇武再树“籓篱”之举;另一方面也列举了朱紫贵参与御寇守土战事时的英勇表现,使得朱紫贵的形象更趋饱满。值得注意的是,朱紫贵参加的战事包括了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的惠安守卫战、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四月的崇武沦陷以及同年的崇武光复等重要战役。
嘉靖三十七年,“獭窟澳贼”由莆阳攻打惠安,朱紫贵领兵驰援,登城督战,“斩贼首掷于城下,贼解围而去”。事后,士大夫制作彩帛送他,帛上写着“保障奇勋”四字。
嘉靖三十九年四月朔日,倭寇乘着烟雨夜袭崇武城,紫贵冒死督战,却因右臂受创,只得退却。另一位千户钱储,和百户王铁则在作战中牺牲,崇武沦陷。朱紫贵将军情火速报于兵备道。时任佥事兴泉道兵备的督宪万民英于是统兵来救崇武。因贼势浩大,万民英令朱紫贵“以计歼”贼。朱紫贵遂派人潜入崇武城内,往水井中投毒,“贼多中药以毙”,使敌军不断减员;另一方面,他还利用间谍在城中刺探消息,闻知倭寇图谋夜袭惠安县城后,令人飞驰密报县城早做准备,使得倭寇无机可乘。最后在万民英部队克复崇武之后,他一方面入城安抚军民,一方面还向朝廷请修被毁坏的城墙,为士民称颂。
庄应祯在碑文中总结朱紫贵为将有五大特点:“入援惠安,有体国之忠焉;斩俘献馘,有敌忾之勇焉;置毒设间,有沉机之智焉;抚定给粮,有恤士之惠焉;修齐禳厉,有保民之诚焉。”对其可谓推崇备至。
明末清初,朱肜一族便迁徙他方,再无后裔居住于崇武。陈建民认为,这可能是因朝代更迭,也可能是因清初“海禁”所致。不过,朱氏一族与崇武黄姓却有姻亲关系。黄姓可能还为朱家代管过府邸。陈建民称,崇武古城内东南区域有个靖江村,村中有土名“菜公埔”地名(今以此命名街巷“菜公巷”)。“菜公埔”地名的来历,有一段与朱姓密切相关的故事。明代,到崇武所城仼职的官员,都能得到一些土地。官员建造府邸,还有人员看管田园,种植粮食、蔬菜,管理家庭后勤。“菜公埔”这地方原来住有官户,人称“朱千户”,有黄姓人家为其看管农地、菜园。明末清初,朱家离开崇武城,之后再也没有回来。黄姓管家接管了朱姓房产,黄姓在此繁衍生息,后裔即将此处先人称为“菜公”,并在厅堂敬祀朱姓神位,称“起厝公”。“菜公埔”黄姓接管的住宅,应该是最后一任朱千户的府邸,厅堂上敬祀的“起厝公”,也许是其他朱姓先人。
陈建民表示,现在“菜公埔”黄姓居宅,是唯一保存的崇武朱姓遗址。另,《崇武所城志·井泉》中记载,城北门街西侧,有明造水井“天心井”。天心井位于“朱衙门前”。北门街上“朱衙门”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数年前建成的“三王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