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堂的对话——想念大保
文/黄敬
我不敢去八宝山与您告别,因为我怕听那撕心裂肺的哀乐;我不敢去八宝山看您,因为我怕看见,您一下化为一缕青烟飘逸而去,再也不理我了。
没有送别,就没有分离,对吗?大保。
过去,你在泉州,我在北京,很近。现在,你在泉州,我在天堂,很近。因为,我们的灵魂在一起,会远吗?
透过薄薄的云,我看见您了:魁梧个,休闲装,品茗香,摇摇椅,在与张医生叙着家常。
好惬意呀!大保。
好人在天堂,坏人入地狱,我能不惬意吗?
听到了,知道了,大保。
记得我在清源山给你说的话吗?
是哪次?我们去过太多次了?
是我们第一次去登山的1996年春节。
知道了,记住了,大保。
1996年春节,大保(左)与作者在泉州清源山。
2007年4月,大保(左)与作者在泉州清源山。
您是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副部),不知什么原因,您下岗了(据说副部级干部自找出路仅您一例)。我一而再\再而三邀您来泉州。您来了。担心您发怒,我总想逗您开心。
所以,我们第一次一起上了清源山。
您那天心情挺好。让我和您一起背诵《岳阳楼记》。
登山不说山而说楼。
背毕,您先是批了我一顿,先是漏字,再是漏句。骂完。您要我说说,“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的读后感。
当时,我无语。
回来一路,您、我一路无语。
晚餐,我们俩喝着,喝着,先是无语,后来看到您红了眼圈,哭泣着;我,陪您喝着,哭着。最后,只听到您一个人大声嚎泣。
一夜没有合眼,茶水化泪,酒水化泪,我陪着。
大保,今天我懂得您要我说的读后感了,我知道您为什么这么伤心地哭泣。
我要对您说,我在说着,您听到了吗?
大保,今天我懂得您是如此的热爱人民日报,居庙堂之高,忧心的是人民日报的新闻视角不能探及最基层。中央决定创办人民日报华东分社,并出版《华东新闻》。您是大报副总编辑,宣布您兼任华东分社社长。大家总认为您日理万机,兼兼而已。
为了华东分社的发展,您全心扑进去了。
人民日报创办华东分社,新闻触角向下伸了一步。您认为,这远远不够,必须在地级市这一层面建立记者站,才能把基层波澜壮阔的生动的、鲜活的改革开放成效、成果反映出来。
基于这样的思路,您首选了全国精神文明城市——三明市。
此前,我在人民日报发表过一些文章,虽然从未与您谋面,但您选择了我。
1995年3月18日的三明,天寒地冻。
晚上10点多,一列从上海呼啸而来的火车在三明站缓缓停下,三明市领导早早在这里等候。
我是三明新闻通联站站长,作为工作人员随从。
一个大高个健步走下,市领导忙于自我介绍,您目中无人,喊着:黄敬来了吗?
我惊慌失措。
当市领导要我向前去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蠕去。
因为,我从没有见到这么大的官。
因为,也没有这么大的官喊过我的名字。
因为,我没有见过市里这么高规格的接待场面。
走到您面前,市领导介绍我的名字。
一只肥厚的大手落在我的肩上,叹道:要见的就是你这“小不点”。
您不讲规矩地把我拉上我不该上的车,到了宾馆,与之同来的报社编辑记者聊到四更。
您有备而来,就是要调我。
我全然不知。
因为,我不知道就无法向市领导报告。市一领导莫名其妙地把一身刹气洒在我身上。
因为,这位领导常常指示我,他的讲话,他的下乡调研必须上人民日报。我告诉他,人民日报不是三明日报,说上就上。
这样,我得罪了这位不能得罪的大人。
您,为了我,也和这位大人闹翻了。
在三明当然无法建站。
时任福建省委书记的贾庆林十分重视您来福建,在福州与您关门谈了几小时。你们谈什么您没有告诉我。只是满面春风地不停说,要见时任泉州市委书记的丘广钟。
您与丘广钟心仪已久。一个下午,从6点30分开始,您俩一直谈到深夜。
1995年11月2日,人民日报华东分社泉州联络站正式成立了。
我一再要求您来揭牌。
您坚持不来。而且向我发了多次无名之火。
大保,您要建站,站建起来了,您又不管了。我很生您的气。一度还与您拗着。
大保,现在,我懂了,因为您得罪了大大的官。您自身难保了。担心连累了我,您才不来的呀!
大保,您打心底疼我,疼记者站,我懂了。大保。
您离开人民日报后,我们走得更近了。
因为,您从骨子里关心、关注民营企业。
因为,泉州是中国民营企业发展的方向标。
2007年10月1日,大保参加雪山风雅颂开业典礼。
2007年10月1日,大保(右)与于总(左)在雪山风雅颂孔子像前。
2007年10月1日,大保(左一)在雪山风雅颂。
大保为雪山风雅颂题词。
我要为泉州出本书。交由您审定。
您书稿还没翻,劈头盖脸地把我大骂一顿:出什么书?不要滥竽充数。
但是,您没有退回书稿。
过了一个月,密密麻麻的圈改,让我诚惶诚恐。您眼睛不好,做过了两次手术,在您的书房里,我看着您为一个民营企业家修改材料,不到10分钟,您的眼睛红肿并不时流着泪;我劝您别改了。您冲我发火:眼睛不争气,你又来添乱。我不为民营企业家改稿,为谁改?
大保,我很心疼,但又无能为力。
我只好离开您的书房,自己在您的客厅里泡茶傻坐着。
大保,改一篇文章,花去了您那么多精力。看着您给我修改的401页的书稿,看着那真金白银的字里行间,豆大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您的圈点上。
大保,我在说着,您听见了吗?
您把书名定为《见证泉州》。并亲自题写了书名。
大保,我揣着《见证泉州》,对着天堂,在呼喊,您,听到了吗?
2015年11月2日,是泉州记者站(现更名人民日报泉州海内外记者联谊中心)建站20周年日子。您于10月23日专门来泉州,您不走马观花,直接住进南安市,每天早出晚归深入民营企业调研。在发展的节骨眼,指导我们写下《自信必远航——南安开放型经济发展纪实》,及时总结南安发展经济的经验。
大保,您教导我说,过去的20年,不要搞什么纪念,重点要花在总结上。因为,新人要接过棒子,开启新的20年。又说,身在基层,最担心的是你们没有深入基层,最担心的是浮在面上。这次哪都不去,只在南安,目的就一个,教你们学会解剖麻雀。
大保,我们不仅记住了,而且记得很牢了。
大保,在五里桥上,我们有个约定,每年我们最少见面两回,那就是春去(我去北京看您)秋来(您来泉州看我)。您的夫人张医生还在旁边做证。
今年,我提早去北京了,不是看您,而是泪洒旅途,送别张医生去了。
大保,约定秋天,我一切都准备好,风雅颂您住过的房间,我们正准备装修一下,等候您的到来,您舂过糍粑的小石臼我们正准备洗刷干净,等候您来舂舂。
一切都是空的了,您不理我了,您抛下我了,您追随张医生去了。
大保,请您俯身看看,我们的农场正长着绿油油的糯米苗儿,秋天就能收割了,我们一起舂糍粑吧。
大保,请您俯身看看,我们捧着“报春第一枝”,在向您招手,看到了吗?
大保,我看到您了,您看到我了吗……
2007年9月30日,大保在永春牛姆林。
大保(左一)为雪山岩题词:雪山宝寺,护国佑民。
大保在舂糍粑。
大保在雪山风雅颂与拍胸舞演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