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无论性别,无论身份,
都离不开吃、喝、拉、撒、睡这五件日常。
如厕也就成为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对于“70后”“80后”的中国人来说,
如厕这件事儿,
堪称是一段充满进化意味的国民记忆。
你家那的厕所叫啥?
我中华泱泱大国,“厕所”这样五谷轮回重要之地,自然是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叫法的。
“观瀑阁”“听雨轩”,这是有文化的;
“舒园”,这是有江南园林风范的,无独有偶,王家卫去拍过《东邪西毒》的宁夏镇北堡影视城,也是叫做“男舒服”“女舒服”的。
浙江衢州”舒园“。 图源自衢州新闻网
那各地带口音的,叫做“茅厕”“茅司(厮)”“茅坑”那就不一而足了。
资料图:南京沭阳县的”公共卫生间“。 刘林 摄
70后阿琳与如厕那些事儿:
穿过操场和野地奔向公厕
“直到1998年我离开县城到省城读大学,我们那县里的学校,都只有一个茅厕。”来自广西百色的阿琳说。
这应该是很多山区县城的普遍状况。作为中学教师子弟,阿琳从小住在校园里。上世纪80年代,校园唯一的公厕建在山脚,靠近学生宿舍。教师都住在另一边山麓的平房区,如厕得穿过操场和一片野地。
阿琳家在平房最边上的一间,父母在院墙下挖了一个大土坑,上面搭上两块木板,居然有了全校独此一家的私家茅厕。院墙外是菜地,倒很方便施肥。
阿琳说,校园里一大群同龄的教师子弟,经常来借用她家的厕所,孩子间经常闹脾气,“为了方便而求和,解决了又继续生气”的戏码时常上演。
课间十分钟,同学们成群结队上厕所,成为青春期女孩子们最早的社交活动。偏安于校园一角的公厕,要穿过菜地,又要上山,灯光又暗,“最可恨我们那帮里面有个爱讲鬼故事的,我们又怕又爱听,从来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厕所”。
学校公厕给孩子们上了最早的社交课。图源自电影《有人赞美聪慧,有人则不》
如今,阿琳的高中同学已经当上了高中副校长,他告诉阿琳,新校区按学生比例设置,宿舍楼有几百间厕所,每层教学楼也都有,“不过下课女生上厕所,有时也要排下队,不过不太久”。
资料图:贵州织金以那镇以那小学的新厕所。瞿宏伦 摄
80后阿萍与如厕那些事儿:
为如厕跑了三分之一的湄洲岛
“80后”阿萍大学毕业后,参加公务员考试进入福建省莆田市湄洲岛一家机关工作。湄洲岛是妈祖故乡,也是台胞赴大陆最多最密集的地区之一,每年来此进香拜妈祖的台胞超过30万人次。
不过阿萍记得,2013年她初上岛报道时,跑了三分之一的湄洲岛,沿途竟找不到公共厕所,直到进到一家机关单位里,才解决了问题,“这‘下马威’太难忘了”。
事实上,莆田在2015年发动“厕所革命”前,当地不少地方还在使用旱厕。在号称“中国枇杷第一乡”的莆田市城厢区常太镇洋边村,当地有用农家肥养枇杷树的习惯,旱厕遍地,蝇蛆成群,臭气熏天。村民黄国清交女友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带女朋友回家”。
如今,“中国枇杷第一乡”常太镇的公厕简洁明亮,“内外兼修”。林剑冰 摄
莆田这场厕所革命,灭掉了当地旱厕3.2万座,新建农村公厕889座,这个步伐在全国也算是迈得比较早的。
如今,湄洲岛宫下码头入口处,就有一座闽中红砖厝旅游公厕十分显眼:燕尾脊、“南洋红”,占地300余平方米,宽敞透亮,还配备无障碍通道、母婴室。岛上,这样的洁净公厕现在随处可寻。
阿萍今年很忙。作为两岸瞩目的朝圣地,湄洲岛正建设福建首个“智慧生态示范岛”,今年还和台湾多个个县市达成合作共识,将引入台湾民宿和特色美食等旅游业态。
这个巨变,对台胞蔡辅雄来说,“十分欣慰”。湄洲岛是两岸妈祖信众的心灵原乡,两岸冰融后,蔡老先生于1982年办下他第一本“台胞证”,就是为了到湄洲岛朝圣。
蔡辅雄(原名蔡威利)的第一张台胞入出境通行证。李烈 摄
蔡辅雄回忆说,那时湄洲岛只有几块木头钉起来做码头,祖庙只有残砖破瓦和遍地的黄泥碎石,还有一间茅草屋。
“百废待兴,上厕所这种小事,排在很后面了。”蔡辅雄说。他当时将身上仅有的1000美元作为重建资金捐给了妈祖祖庙,此后数十年间,他号召台湾宫庙帮助湄洲祖庙重建,带动了台胞赴湄洲谒祖朝圣潮。
如今,蔡辅雄老先生一年赴赴湄洲岛四五次。他对记者说,现在湄洲岛如厕方便了、洁净了,“感觉大陆同胞生活得越来越体面了” 。
60后世界茶王与如厕那些事儿
他修了一座可以摆酒席的公厕
不过对于“60后”来说,
厕所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对他们来说
厕所是牛棚上的一块木板
是废弃大缸和竹条茅草
是田间地头、树下草丛的隐蔽一角
对厕所进化史,最为无波无澜接受的,应当是“60后”这批国人了。
对贵州阿姨岩川来说,上厕所这件事,最难忘的部分和她妈妈的记忆连在一起。
岩川还小的时候,她妈妈改嫁,嫁到更高的山上。妈妈再生第一个弟弟时,她第一次去探访她妈。那个建在山坡上的木头房子,第一层养猪养牛,第二层住人。
忍了很久,岩川告诉妈妈要上厕所。妈妈带她去一个里间,抽掉地上一块板子,牛棚的臭味传了上来,这就是厕所了。
记者微信对话截图
山下的旱厕虽然也是露天的坑,但至少没有牛和猪在若无其事地等着。岩川一边蹲着,一边小声地哭了很久,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确认了妈妈的离开。
岩川妈妈好几年前过世了。老人过世前,岩川几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都起了水泥砖新房,除了最小的满弟。岩川妈妈一直住在这个满崽的老房子,帮他看屋,岩川每次去都一同住在带猪圈牛棚的老房子。要不是被记者问起,她早就忘了往事。
知青上山下乡年代的茅厕。caboon绘图
广西人凤阿姨在20岁出头的时候,担任县里的知青办干事,她带着30多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上山下乡插队。在一年最闷热的时节里,他们在甘蔗林里劳作,撕甘蔗叶,打农药施肥,干不了多久,衣服裤子全湿透。
在这样强劳动量下,自己建个厕所,简直不值一提。知青的房子是新盖的平房,没有厕所,有人找来生产队废弃的大缸,搭上两块板子,土堆个台阶上去,再用竹条茅草搭出个遮蔽的,就成了。男女共用,因此女的上厕所往往成群结队,互相放风。
去年夏天,几位老知青邀她一起重返故地,甘蔗林还在,当地农民早就每家盖起了高楼。
福建乡村一些新建的公厕注重保留传统手艺,图为关门用的木门栓。陈克己 摄
金哥是位福建资深媒体人,20岁出头时,他忙着跑闽北、闽东各地写新闻。山区条件确实辛苦,要说厕所,田间地头,树下草丛,就随意吧。
资料图:在风景优美处如厕,过去隐身草丛树林,如今一墙之隔,三十年,两种生活状态。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然而令金哥包括当地人最震撼的,是在这样淳朴乡风之下,台商李瑞河在他的祖地福建省漳州市漳浦县,盖起了一座前所未有的空间大到可以摆酒席的公共厕所。
资料图:重庆涪陵红酒小镇一过街天桥上修建了一排“无性别公厕”,天桥下面一直有车来车往,过往民众称这完全像是“空中厕所”。 陈超 摄
李瑞河在“登陆”前,就已是台湾拥有六十余家连锁店面,积累约30亿元新台币的财富的“茶王”。因为进军金融业而遭遇金融风暴,李瑞河公司破产。得益于大陆改革开放大潮,李瑞河在漳浦东山再起,成就了“世界茶王”的传奇。
资料图:位于北京市丰台区的一所经立体绿化改造的公厕引人注目。 贾天勇 摄
李瑞河创办的天福茶业,对新员工培训的第一堂课,就是厕所清洁。他曾以公司董事长的身份,率员工清洁便器,甚至在清洁后的便器中料理吃食,以强调极其苛刻的食品安全和卫生标准。
天福茶业的厕所清洁培训,为显示厕所的干净,主管将麻薯放在小便池中翻炒,并与员工一起吃下。天福供图
这样的培训已经坚持26年。可以说,没有这样严格的食品安全意识与卫生标准,就没有今天的“世界茶王”李瑞河。
往往,我们觉得“厕所”不登大雅之堂,
但真相是只有生活在洁净中,
人才有幸福感。
在改革开放40年中,
乃至在新中国成立70年中,
三代人的故事,两岸的故事,
单单这个如厕的事儿,
都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