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幸手机中的记账本。
一切都结束了
郑德幸也曾作过努力,试图挽回败局。
“有手有脚的,我不会去讨饭,也不会去做犯法的事情,可能我需要五年甚至更久才能还清这些钱吧。”郑德幸在贴吧里写道。他也曾向家人承诺,通过打工还清债务。
郑德幸在郑州市农业南路上打工,白天送外卖,晚上分拣快递,累了就在大厅里躺着眯一会儿。他打工20天,挣了2000多元。
“我大学生,过年不回家,不需要休息,管吃管住就行,工资适当,啥活都可以干。”郑德幸在帖子中写道,“昨晚工作了十二个小时,然后早上就要赶去龙湖干活,工资不高,赚钱不易,赌徒都不值得同情,这条路只有靠自己”。
但很快,郑德幸发现,靠着打工的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填补日益上涨的网贷亏空。
“纠结,迷茫,不甘心,难道我真的要卖器官吗?”今年2月12日,郑德幸在帖子中写道,“想想也是可笑,谨小慎微地活了20年,老老实实听爸妈的话,然后在20岁这一年肆意地放纵,沾上赌博,在朋友同学眼中优秀的我,也成了人人厌恶的魔鬼。”
到了3月5日前后,郑德幸开始频繁地在各种贴吧中发帖,要出售自己的器官,“自己也不应该再拖累家里,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郑德幸的同学说,他曾4次企图自杀。2016年1月,他两次试图跳入学校附近的龙子湖内。2月,他撞上一辆汽车住进医院。过完年,他在河南新乡服下了大量安眠药,昏迷了一天。
4次自杀不成,郑德幸被郑先桥带回邓州老家。几天后,郑德幸告诉父亲,要回学校给同学们一个交代,便离开了家。这一次,是父子二人的最后一面。
车票显示,郑德幸从郑州到济南再到烟台,终点是青岛。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的路线,无人知晓。郑德幸最后留下的遗物是,一张身份证,一部白色手机,4张车票和38.5元现金。
无论是家长还是同学,几乎没人知道郑德幸是如何在山东度过最后几天的。
“爸、妈,儿子对不起你们,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发现好多努力没有结果,我心痛。爸、妈,我跳了,别给我收尸,太丢人。爸、妈,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们。”3月9日晚上7点33分,郑先桥收到儿子郑德幸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郑先桥慌了,他赶紧给儿子打电话,电话那头,郑德幸哭着反复念叨,“不行了,不行了”。他说刚喝了半斤酒,摔下去不会觉得疼。几分钟后,电话被挂断,郑德幸从青岛一家宾馆的8楼跳下。
此时,郑德幸所在的班级早已炸了锅,他发在微信群里的一条语音说:“兄弟们,我就要跳了,在这最后的时候,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听说跳楼摔下去会很疼,但是我真的太累了。”
他语音里充满了愧疚:“过些日子大家联合起来,告我诈骗,这样你们的钱就不用还了,真的,告我诈骗的话可以胜诉。”
不少同学打他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直到20多分钟后,电话中传来青岛警方的声音,“啥都别问了,赶紧来人吧”。
郑先桥奔向火车站,乘坐最早的一趟火车赶到青岛时,见到的已是儿子冰冷的尸体。
郑德幸走了,但他以28位同学之名欠下的58.95万元贷款,却给家属、学校、同学、借贷公司留下了难题。
“儿子作孽,他付出了代价,我所有的希望都没了,我们是最大的受害者。”郑先桥悲痛地说,郑德幸母亲至今不知道儿子死了,手术后的她还在家里休养,下楼都喘着粗气。
3月17日,学校给受害学生开了一个会议,认为学生可能需要承担部分本金。但同学们一致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不应该承担还贷之责。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发给记者的材料称,已在全校进行排查,提示学生“不得与社会上任何借贷公司发生借贷关系”。
(文中李东、程丽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