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城最东极的小镇上,我和伙伴们被一阵咸腥鲜混杂而成的奇特气味吸引。在微凉的海风中,在日落前夕的薄暮中,我们寻找气味的来源。
一座古旧的房舍。墙上挂蓑衣,屋顶上悬着马灯,12个神秘石窖呈“田”字形排开。敞开的红漆大木门外,还有近百个戴斗笠的大水缸严阵以待。屋主迎着海风,在两根柱子间支起摇床——或许,是个不爱热闹的渔民,渔期偷点闲,在这两柱之间摇摇晃晃,看天,看海……
“三角鱼卸在哪里?”粗犷的声音在院落里问话。时下,是盛产三角鱼的季节,一网网银白色小鱼被捕捞上船,装载上车,并将在这老院落里变成什么样子的美味呢?
几位工人循声而来,用锄头、耙子卸下三角鱼,堆积成一垛鱼山,又搬来粗盐,倒入鱼山中。日暮下,随着农具的翻搅,一道道银白色的光跃起、跌落,低低地,发出轻微的响动,像屋外海滩上悄悄涌动的潮。屋主急匆匆赶来,一身短衫已汗湿,吆喝着指挥工人们将腌渍好的三角鱼装入邻近的石窖里,又严严实实地捂上帆布。
“腌渍后就放进石窖里发酵。”屋主抬起左手,捋掉胡子上摇摇欲坠的汗水,向我们这群冒失的观光客热情介绍。“三角鱼在石窖里发酵数月后,工人们用布帕滤出鱼露原汁,再装到陶瓮里晒制,晒制的过程最短一年半,最长五年,时间越长,鱼露越澄澈鲜香。”
望向屋外严整排列的大缸,我仿佛看见屋主斜躺摇床,嘴上叼烟,手中摇扇,不急不缓地守候着时光的流淌。天澄蓝,流云飘逸,风徐徐,风车悠悠唱歌……
“这是晒制五年的。”屋主提起一顶大斗笠,我探头看见瓮中蓄着一汪澄澈的棕红色鱼露。“如今,这里鱼露的生产规模大不如早年,但对传统工艺的执着,让当年很多老字号的后人重拾祖业,复辟古法,静心守候着一窖一瓮的鱼露,等它发酵,等它晒制提鲜……”岛上的风车吱呀呀慢慢转着,吹动鱼露的腥香,弥散……山里来的伙伴们纷纷掩鼻,皱眉。我哂然笑之:“大海的味道,山里娃娃不懂。”
购得一瓶鱼露,返家,下厨。刚巧伙伴们带来山里的大猪蹄,于是磨刀霍霍向猪蹄——剁块、洗净、焯水、沥干。锅里热油,下生姜片葱段蒜末爆香,倒入猪蹄,炒至金黄,少许老抽上色,加水焖煮数小时,出锅之际,两勺鱼露,一撮葱花,色香兼具。焖猪蹄的间隙,又蒸一屉暄白的馒头,煮一锅花蛤肉羹汤,添了嫩豆腐和油绿葱花。
饭桌上简单且热闹。装在瓷盆里的鱼露卤猪蹄色泽剔透,口感富有弹性又香糯,肥而不腻,伙伴们频频伸出筷子。很快瓷盆就见底。添,又见底,再添,依然被扫荡一空,索性将一锅猪蹄全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