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湖大普”习俗轮流举办 帮人解开历史尘封

石狮日报

自古龟湖乡得龟湖塘水利,田园肥沃,经济富庶,人烟密集,是石狮的鱼米之乡和商品集散地,龟湖街直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是当地的重要集市。“龟湖大普”习俗更是闻名于世,由龟湖塘周边的十来个村子轮流举办,犬年由鳌头村轮值。如今,鳌头村已荡然无存,其废乡的故事在石狮晋江一带广为流传,但传说故事模糊不全。近期发现史料有相关记载,或许可帮人们解开历史尘封。

志书中记载的“牧马事件”

当地老百姓口口相传,明朝,朝廷钦差大臣的一位马夫把马放牧在龟湖塘岸上,马跑去吃旁边的田园麦苗,鳌头村民发现后,一时怒气,砍断马腿,打伤马夫(有说马夫被打死)。朝廷闻此事大为震惊,即派兵追捕凶手,村民们纷纷逃避,村庄被追兵放火烧毁几成废墟。经历代相传,故事演变成多个版本,不同版本细节有所差别,但都跟朝廷钦差到龟湖牧马有关。文史爱好者查阅鳌头同宗的奈厝前、下库、港塘张氏族谱,发现清朝的谱序一字不提,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谱序也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张氏族人恐有难言之隐。

文史爱好者翻阅乾隆《泉州府志》发现,记载顺治年间的晋江县知县王承祖的宦绩:“时寇(指郑成功)方识,贝子率大兵征剿,牧马民间,龟湖二十四都人有夜盗战马者,贝子怒,令道府以下各佥花押,以乱民奏剿之。承祖独毅然曰:顽抗捐输是谓‘乱民’,此地征输不失,岂可妄剿,且战马失盗,谁司牧围?而欲杀无罪之民,职虽死不忍佥。号也,因涕泣,固请得免……”清朝《晋江县志》亦有类似记载。府县志还同时记述王承祖与朝廷周旋保护安海民众,二事获救无数。以上记载的“牧马事件”与鳌头废乡传说如出一辙,只是“牧马事件”发生的时间在明末清初的顺治年间,而鳌头废乡传说在明朝。如果鳌头废乡传说就是县府志记载“牧马事件”,那么鳌头废乡又与安海有什么牵连呢?不然志书为什么会把两件事同篇记述呢?

安海“丙申焚毁”波及龟湖

《安海志》载道:(清顺治十一年,即1654年,清廷招抚郑成功破裂,隔年郑军闻讯清兵来剿,撤出安海),清顺治丙申十三年(1656年)四月十二,贝勒屯兵安平及钱埔……翌日,贝勒屯兵牧马,四出淫掠……六月十七,兴泉道贺运清、泉州府申伟抱、晋江县王承祖率安民迁居泉州城;六月廿八,清贝勒王师毁安平市及型厝、西安、皇恩、后库,是谓“丙申焚毁”。

从与鳌头村相邻的铺仔、塘边村族谱记载中,惊奇发现鳌头废乡原来和安海“丙申焚毁”有关。清朝康熙年间,台湾凤山教谕铺仔人黄式度编修的《铺锦黄氏族谱》序言中写道:“(铺仔黄氏)丙申遭牧马混戮之惨……”该谱的一处族人小传中亦写道:“丙申岁,大师(清兵)驻牧安平,混掠居民,我都有杀戮之惨,咸远徙以避。”还记载6人卒于丙申五月廿六同一天,且这些人的死因一字不差:“王师(清兵)驻牧安平,本都惨遭杀戮,公被害于洋中。”塘边《龙渊蔡氏族谱》也记载多人卒于丙申年五月廿六,原因是“遭王兵乱”,意与上同,虽廖廖几字,但不言自明。历史上的鳌头村和铺仔、塘边两村相邻,铺仔在西,塘边在东南,两村尚且如此,遥想当年鳌头定在劫难逃。

鳌头废乡不仅因为“牧马”

清军为何驻扎在安海,还要大老远来到龟湖,难道仅仅是为了“牧马”?文史专家提出质疑,鳌头被废绝不仅“牧马”两字那么简单,而是铁蹄践踏,“牧马”只是清朝人的隐讳说法,背后肯定有更深层的原因。一般认为鳌头废乡有多种因素,不是一次性废乡,而是个渐变过程。但下库张氏族谱记载,康乾时期下库张氏就有人出承鳌头房(如是出承某人,就会写出承鳌头某某),证明顺治丙申牧马事件,鳌头已遭重创、整村被废(可能有人被害、有人逃避他乡或同宗处)。

一些地方史专家认为,龟湖靠海,接近浦内港和蚶江澳,便于输送战略物资和兵员。明朝,龟湖出了多位进士,且很多村落的宫庙都奉玄武上帝,传说明成祖朱棣就是玄武神化身,因此包括鳌头在内的龟湖人可能更倾向明郑。明末清初,清军与郑成功军队的对峙,应该不只安海一处,龟湖极有可能就是郑成功反清复明的一个重要据点。而最现实的是,龟湖塘一带水草丰美,民生富足,是牧马养兵的好所在。但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为什么清军围剿鳌头指向精准,龟湖的其他村落如铺仔、塘边虽多人被害,但不是主要目标,并未被大规模剿灭。

走访龟湖群众,传说鳌头有多人在明朝为官,势力很大,民风彪悍,当得知清军要来围剿、在劫难逃时,多名赋闲在家官员投井、悬梁自尽。前几年因福辉路建设出土的鳌峰(头)张氏墓志铭,显示鳌头张氏与明朝重臣李廷机有姻亲关系。从现存的鳌头宫的宏大规模,可以想象当时鳌头村之强大。经历明朝的兴盛,到清朝的被剿,鳌头抑或与明郑有较深瓜葛,树大招风,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近来翻阅晋江文史专家粘良图先生撰写的《郑成功铸炮基地西畲》,记载顺治丙申十三年,清军攻入安海,因人告密,五月廿四,该村多名村民被“王兵所诛”。而鳌头被废时间为同年五月廿六,相隔仅两天,这应该不是巧合。据下库张氏族谱记载,张氏先世居“铁辏里”“铁桥沟上”,鳌头宫不远至今还有铁辏祖厝,不过早已易主,相传由张氏卖与铺仔黄氏。经考证“铁辏”乃“铁灶”之演化,根据地名推测,张氏先世可能铸造打铁为生,后来部分村民为郑军和本地武装打造兵器。据铺仔黄江海先生回忆,30多年前鳌头宫附近地下发现一枚铁炮,可能就是鳌头张氏所造。这些武器制造基地当然成为清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惜举兵摧毁。

明末清初,闽南沿海经常是“三日清、二日明”,山海横征,老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鳌头被废就是一个例子。但年代久远,资料缺失,肯定无法复原废乡的细节和全过程,期待人们的深入挖掘和更多史料证据的发现。

(蔡志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