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辛子
【编者注：唐辛子女士在博客发布本文之后，谩骂甚多。我们发布它，只是希望提供一种视角，不代表我们渴望日本式教育。因为我们深知，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教育模式。提供借鉴，只是期待让自身变得更好。特别说一句，如果谩骂是作为一种教育结果的话，那种教育则无疑是失败的。】
在我的女儿mii大约才2岁左右的时候，我周围好几位热衷于教育的在日华人前辈都建议我将她送回国内。理由是：日本的私立学校费用不菲，而在公立学校，孩子们上课几乎天天就是在玩，完全学不到什么东西。
但如果将孩子送回国内的话，有日本的高工资，不仅足够孩子在国内上个好学校，而且国内孩子学习的内容，也比日本多的多。比如说：当日本孩子还在光着双脚由父母或老师领着在公园玩沙子时，中国孩子早在父母和老师的教育下，背唐诗、做奥数、学英文了。
这是十年前的事(十年前国内的一个养育孩子的费用，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这又是另一个话题，另外写文章再谈)。现在我的女儿mii已经12岁了。十年前，刚做母亲不久，毫无经验，还没来得及认真思考“教育”究竟是什么?
所以，那时候听到华人前辈们说日本的公立学校如何宽松、教育如何缓慢，情不自禁心里也有些担心。加上国内的父母一直在电话里劝我将孩子送回国内去，说他们退休在家正好照顾孩子，这样我不仅可以安心在日本工作，賺的钱也足够孩子在家乡上最好的学校和幼儿园，受最好的教育，可谓一举两得。云云。
那时候我因为工作，早已经将刚满2岁的孩子送进了日本的公立幼儿园。听了父母的劝说，加上对日本公立学校宽松教育的担心，另外也希望孩子在语言能力最发达的时候，多接触中文，为将来掌握好中文打下基础。所以，在mii满3岁那年，我领着她回到了家乡长沙，送进了在长沙很人气的一家幼儿园。
但mii在长沙的幼儿园仅仅只呆了5个月，我就决定还是带她回日本，重新回到日本的幼儿园去。理由当然有多种。舍不得跟孩子分开是最主要的一条理由，但促成我最终下决心将mii带回日本的，是发生在mii身上的一些小事。
mii在长沙的那家寄宿制的幼儿园呆了4个多月后，中文已经说得非常好了(平时我们在日本的家也坚持每天说中文)，有一次我们将她从幼儿园接回到mii外婆家，一家人难得地坐在一起吃晚饭。那次一家人时隔良久的共进晚餐，让我注意到4个多月的国内幼儿园生活，带给mii的一些变化：
首先，我发现mii突然吃饭变得飞快，就好像身边有人跟她抢饭似的，埋头苦干地拼命朝嘴里大口扒饭，小嘴鼓鼓囊囊还在一个劲将饭朝嘴里塞。这让我很吃惊，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吃相变得这么粗鲁呢?后来我才知道：国内幼儿园老师鼓励孩子们吃饭要快。“谁吃得快谁就是好孩子。”mii很害怕自己吃饭太慢而无法成为“好孩子”，不是“好孩子”就没有小红花，于是拼命抢着扒饭。
但在日本时，mii吃饭一直都是慢嚼细咽，吃饭吃得有条不紊。就是吃饭时用餐巾纸擦嘴，也只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还要整整齐齐折叠起来才扔掉。
而且，日本孩子们从会说话开始，就开始学习日本独有的用餐礼仪：用餐前要双手合什，说“いただきます”。用餐后也要双手合什，说“ごちそうさま”。
这是两句日文敬语。“いただきます”是“得到”“领受”的敬语，而“ごちそうさま”则是表示“承蒙款待”的敬语。尽管在中文里，这两句话被简单地翻译成“我开始吃饭了”“我吃饱了”。但在日文原意中，这两句敬语含有更为深层次的意义。这两句敬语所真正表达的，是“感谢动植物牺牲自己生命，来延续我的生命”，是对自然的恩赐、对成为自己食物的动植物们的一份虔诚的感恩之心。
除此之外，在日本从幼儿园开始就有的“食育”教育中，不仅强调菜单的营养搭配，还特别要求孩子们吃饭一定要慢嚼细咽。慢嚼细咽不仅仅是一种文明的餐桌礼仪和教养，它还有一个好处是：令食物的营养更容易吸收，不会因为吃得太快而给肠胃带来负担，造成消化不良。
那次，除了发现mii突然变得跟抢似的飞快扒饭外，mii的另一个举动，也令我大吃一惊。
因为很久不见，mii外婆自然有许多话要对我说。所以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正聊得开心时，当时才3岁多一点的mii，突然站起身来，模仿着大人的样子，用她的小手朝桌子上“狠狠地”一拍，冲着我和她外婆大声喝道：“吃饭不许说话!”
mii这个粗暴的举动，当时就将我给震住了，半天没有吭声。因为mii一直是个说话温和有礼的女孩子。作为母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这么大声，这么没有礼貌。不仅如此，甚至还学会了拍桌子。
吃惊之余，我马上意识到：一定是幼儿园老师这样拍着桌子大吼过喜欢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所以mii看在眼里，跟着有样学样了。
这两件事促成我仍然将孩子领回了日本。因为作为一个小女孩的母亲，我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从小有常识、懂礼仪，拥有恬静的性格和温柔的教养。我不希望她飞快扒饭，将来变成吃相恶劣的女生，也不希望她学会拍着桌子大声说话，将来变得跟母老虎一样凶悍。
所有成年之后的无法纠正的恶习，都是从小开始在成长过程中不知不觉中养成的。从童年开始培养良好生活习惯，远远比任何儿童早教都重要。好习惯是一个人一辈子的根基。这就跟建房子一样，地基必须打好打牢。地基没打好没打牢，房子建得再高，也是幢危房。
当然，要说明一下的是：我并不想在此指责那家幼儿园的老师。那是一家很人气的幼儿园，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们个个能歌善舞，多才多艺。许多家长挤破脑袋想将孩子送进去。其结果是导致幼儿园每个班都超编。
我记得mii呆过的那个班，加上mii一起共有70个孩子，而老师只有2个人分别轮班。为了防止孩子们乱跑出事，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将孩子们集中在教室里学习。如此一来导致孩子们的户外活动时间变得很少。这对孩子的健康是非常不利的。这也是我对国内幼儿园不满意的另一个原因。
而日本的幼儿园，按日本的“儿童福利设施最低基准”规定，一位老师所照看的儿童，最大比例是：0岁最多3名，1-2岁最多6名，3岁最多20名，4岁最多30人。儿童人数超过这个数字就必须分班。
我们当时居住在名古屋的郊外，因为远离拥挤的市中心，所以mii在日本进的那家公立幼儿园，一个班15个孩子都不到，由两个老师同时负责照看着。孩子们除了跟老师学做手工时，会乖乖呆在教室里外，其余时间要么在幼儿园的大操场上玩，要么由老师领着去附近公园玩。
日本老师对孩子的户外活动很重视，因为在日本传统的育儿观中，将孩子称为“风的孩子”，认为小孩子就应该多在户外活动，多吹风多晒太阳，才会成长得结实健康。
(本文原载于《外滩杂志》旗下的教育分类媒体《外滩教育·日本教育观察》专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