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冬天,再次案发。棉纺厂家属院里,29岁的罗某被杀死。与此前命案类似,她颈部被切开,双手被取走。
警察们最悔恨的是,2001年,他们曾与疑犯擦肩而过,丧失了抓住他的机会。
这一年5月22日,公安局接到报警,电话那头的张某已不太能说话,她呼噜了几声,说自己在水川路的家中被害,民警没听清地名,便没有出警。就此错过。
张家人打了120。医生赶到后发现,张某被割了喉,便再次通知警方。水川路与白银分局刑警支队一街之隔,但为时已晚,死者只留下了两个关键信息,“长发”、“本地”。
后来张端分析作案时间,要是接警后能及时赶到,警察应该会与凶手迎面撞上。因为逃离现场的路只有一个出口。
8月28日,甘肃兰州市榆中县青城镇城河村,嫌疑人高承勇老家的房屋,院门紧锁。村民介绍,高承勇已经多年没在这里居住了。新京报记者吴江 摄
而机会一旦失去,就不再有了。2002年,凶手在陶乐春宾馆三楼再次作案,将25岁的朱某颈部切开。从此停手,消失。
被抓后,高承勇解释停手的原因。一是因为他年纪渐长,杀人逐渐吃力起来;二是两个孩子到了上学用钱的时候,他便去了内蒙古做建筑工。
2004年,侦查白银连环杀人案的专案组成立。
报纸开始悬赏20万缉拿凶手;嫌疑人的画像出现在白银大街小巷以及电线杆上;白银公司电视台循环播报着征集凶手线索的简讯;白银启动针对全市男性的“打指纹”行动。
如今的年轻人们在当初还是孩子。他们都记得,警察曾深夜造访,拿出两张有塑封的纸,每一张上面有五格,分别对应大拇指到小拇指,他们的父亲用每根手指在墨盒里滚一下,再用同样的动作将手指滚在纸上。
这些是一代白银人的集体记忆。
但大规模的指纹录入并没能抓住凶手。作案后这些年,高承勇一度在外游荡,不在一处定居或长期工作,试图消失在人海,成为某个建筑工地里沉默寡言的中年民工。
每次全市录指纹,皆声势浩荡。没有录到高承勇指纹的原因,王洋猜测,可能基层民警并未面面俱到,也可能每到此时,他便躲了出去。
此后这些年,小城白银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9起命案现场,只有氟化盐厂家属楼和供电局家属楼还在,第一个现场的永丰街平房早已拆除,棉纺厂变身商业小区,水川路的老房子如今是个在建的工地。
2004年,白银公司宣布破产。第二年便有20多万人离开白银,年轻人们外出谋生,老人们则留守在此。
2008年,白银被国务院正式确定为全国第一批资源枯竭转型城市。
9月1日,白银露天矿旧址,直径达到一千米的矿坑叙述着白银这座矿城的历史。 新京报记者吴江 摄
驾着车往白银城北开,大工业时期繁盛的工厂,已经有大部分停产。厂房还在,但早已破败,门窗尽去,当年的设备都堆放在地上,尽化为土。
黄灰满天的公路上,还有些大卡车拉着矿石穿梭其中,车陷在泥灰里走走停停。一位矿工对剥洋葱说,深部铜矿探明的矿,最多还能支撑四五年。
案件悬而未决的这些年里,除了必要的场合,张端再也没主动穿过警服。他见过那九具死者的尸体,闻过命案现场浓稠的血腥味,“你要是真见过他们的样子,就不可能不想把这人给抓住。”
直到今年,高承勇一位远房堂叔的DNA,因行贿被录入数据库中,警方将它与当年命案现场留下的生物痕迹进行了比对,由此锁定凶手。
张端终于把绣着“POLICE”字母的黑色汗衫和警用皮带都翻了出来。它们被他冷落在衣柜里十几年。
微信头像,也让闺女帮忙,换成了自己穿警察制服的照片。
走在街上,每逢有人问起案子,他总是笑眯眯对他们说,“这下没问题了吧!”
张端穿着警察制服坐上白银的公交车。车窗外,淡金色的风吹动衣襟,光线里仿佛有细细的金沙。正是这个边陲小城最好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