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是盲人大学生倪振威读书时的“眼睛”。张婧阳/摄
8月29日，24岁的倪振威来到长春中医药大学，成为针灸推拿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倪振威的考研成绩为399分，超过国家线104分，成绩好得令人意外。家人原本以为他最多也就能小学毕业——他是一位盲人，视力残疾二级，左眼被“白膜”覆盖，完全失明;右眼看似正常，也仅能感知微弱光线。即便把眼睛贴到书本上，他还是看不清一个字。从中学到大学11年，他用一个形似米老鼠的水晶球辅助看书，完成学业。
在苏州市吴江区七都镇上小学时，倪振威的考试成绩曾经不被计入班级平均分。他每次考试都写不了几个字，成绩极差。他有个1000度的眼镜，但戴着难受还没什么效果。
“不懂事，也没有考试压力”，玩到四年级时，他发现了玻璃弹珠透光放大的妙用。弹珠成为他学习看书的“眼睛”，成绩有所好转。
倪振威现在仍用的水晶球是一件发饰，姐姐的同学送的。水晶球由两个小球“耳朵”和一个大球组成。他慢慢摸索发现，拇指和食指捏住小球，就不会影响大球的视野。小球的放大倍数更大，可以用来看不常见的小字，而且它不像弹珠一样容易滚到地上找不到。
凭着水晶球“眼睛”，加上“自己也想学习了”，倪振威在初中时成绩突飞猛进。父亲本来的期望是，他能读完小学，在当时条件下，这已是难事。后来，父亲说：“你能上多远，我就供你多远。”
看书时，水晶球在纸上滚动，倪振威的眼睛也紧贴着水晶球走。普通学生凭视力一目十行，他靠记忆“一目十行”。他去医院检查，配过眼镜，但效果不好，而且还摔坏了，他还是习惯用水晶球。
在一群“眼睛和桌面保持一尺距离”的普通学生中，他是个异类。有同学好奇来尝试，但他们通过水晶球看到的只是扭曲的字。
整个中学时代，除了一直坐在教室第一排中间的“专座”，倪振威与同学没有区别，都面对着同样厚度的课本，同样标准的考试。他最享受高中生活，“每天安排得很满，忙碌而充实”。在吴江的重点中学盛泽中学，他的成绩数一数二。
老师们对他也是一视同仁。学做广播体操时，大家跟着老师一起学，但他因为视力问题看不清动作，想要放弃。
“你还是要跟大家一起做，做成什么样无所谓”，在老师看来，同学平时都忙于学习，做操是难得的交流，不该有特殊化。倪振威如今仍感激这位坚持让他出操的老师。
如果不是视力障碍，他大概会选择生物学方面的专业。细胞分裂、基因工程、遗传定律都令他着迷，但“很多涉及镜像操作，我根本做不了”。
高考关头，他发现更多掌控不了的事。同样有生物奥赛江苏省赛二等奖，别的同学都拿到了自主招生的考试资格，只有他被拒。考前咨询某中医药大学，被明确告知不能报考。“当时感觉挺不公平的，就业怎样，是我的事情。如果我达到了标准，你就应该让我去上学，不应该是你觉得我不能去学，所以我就不能去学。”
后来，倪振威考上了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学习针灸推拿专业。五年制本科期间，他最差的一次成绩是专业第六名。随着对专业的了解，他开始思考前路，就业还是考研。
“本科毕业去工作，做一个按摩匠，你虽然是在做按摩，但没有完整的思路去判断疾病，治病可能只会根据以往的经验。”倪振威感觉这种层次还是差一点，他不想做一个“执行的匠人”。
长春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导师曾到他的学校做讲座，导师了解并欣赏这帮特殊的学生，也不排斥招收有视力障碍的研究生。这让倪振威决定了考研目标。
准备考研期间，对他来说最紧迫的是时间。别人暑假期间都在看书，他几乎没有时间。母亲患有尿毒症，他要每隔4小时帮母亲做一次腹膜透析，还要准备午饭等琐事，时间完全被分割了。
从去年9月到12月底持续复习，倪振威像拧紧的发条一样，没有休息日。每月熬不住时，才会休息半天，“临近考试感觉就要虚脱了”。
他喜欢独处，寝室熄灯后，他会戴上耳机听听书。因为眼睛不好，游戏是玩不成的。他说，视力不好的人，可能更专注。“正常人把视力功能发挥到70%，而我更依靠它，会利用到90%。”他说。
他应邀写过考研心得，请他撰稿的人肯定想不到，倪振威是靠水晶球一字一字“扫描着”复习的。“考研最难的不是做题技巧，而是备考过程中的孤独感，刚开始准备的时候大家都是信心满满，等到学习习惯固定下来以后，周而复始，很多人就坚持不下去了”。
即便他坚持下来，获得了高分，还是有人在质疑。有老师劝他从“专业硕士”转到“学术硕士”，因为前者要求在医院完成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你要是能毕业就是怪事了”。这句轻蔑的话，让倪振威着实生气，“3年后，我一定要亲自通知他‘我能毕业’这件怪事。”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扰着他，甚至成了他今后学习道路上的障碍：由于使用多年，他的那个水晶球已“伤痕累累”，影响了凸透镜的放大性能。
他不断尝试在网上寻找相同的水晶球，都没有成功。不是形状不一样，就是球的大小不同。
现在的这个水晶球，从中学时就一直跟着他，就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眼睛也已经习惯了这个水晶球的放大率和透光度，一旦换成了不同大小的水晶球，他的眼睛受不了。
倪振威找人粗略测量过，水晶球大球直径2.3厘米，小球直径1.5厘米，上下长度3厘米，横向宽度3.7厘米。
“一般做这种水晶球的，是一些玩具厂和饰品类厂家，他们应该有类似的磨具和材料。”倪振威说，他网上联系的企业，都让他带着自己的水晶球跑到厂里去定做，非常不方便不说，能不能做成还是个问题。
最关键的是，他怕把原来的水晶球弄坏或者弄丢了。如今，寻找新的水晶球成了倪振威的一桩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