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泰斗王晓棠:科技奖最高500万 明星婚礼却要花1个亿

每日经济新闻

近期,央视点名批评周迅、霍建华拍《如懿传》拿走1.5亿元片酬;同日,广电总局也发声将出手遏制“天价”片酬和明星炫富问题;紧接着,全国人大常委会在分组审议电影产业促进法时,也有立法者建议,应通过税收等方式让明星“天价片酬”回归理性。

据每日经济新闻9月9日报道,中国电影二十二大明星之一、著名电影艺术家、八一电影制片厂原厂长王晓棠近日在接受采访时痛批演员天价片酬,质疑道:“科技奖最高500万,明星婚礼却要花1个亿?”

相较于如今明星将艺术创作排在金钱之后的现象,新中国成立初期,那些不计回报、认真刻苦、专注艺术创作、一心奉献的老电影艺术家,是这个行业中难得的潺潺清流,他们谦虚好学、孜孜以求的学习态度和崇高的道德品质,值得年轻演员学习。他们是榜样的力量。

什么叫真正的艺术家,就是要下苦功,下大工夫

“绝顶美丽而不倚仗美丽,绝顶聪明从不自恃聪明!”谈起王晓棠,一位和她共事几十年的战友这样评价她。

年轻时的王晓棠

记者到访八一电影制片厂王晓棠办公室时,正是北京初秋最美的季节。金色的阳光洒落,王晓棠身着一袭白衣翩然而至,她精神奕奕、朝气十足,一进门她就跟记者亲切握手,微笑间露出她招牌式的酒窝,她还能清楚地记得2003年记者采访她时的情景!

尽管已经82岁高龄,但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痕迹。她流光溢彩的银幕形象,早已定格在观众的心中。王晓棠在中国电影界有着极高声望,她是新中国“二十二大电影明星”之一、八一电影制片厂原厂长、是中国电影界第一位女将军。在抗日战争中长大的她拥有非一般坚韧的性格。虽不是电影表演科班出身,但她塑造的每个角色都深入人心,“男看王心刚,女看王晓棠”。她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之无愧的“超级巨星”。

上世纪八十年代,她自己创作剧本、导演优秀影片,被任命为专职故事影片导演。1988年,有关部门选拔她做八一电影制片厂领导工作,此后在她带领下的八一电影制片厂鸿篇巨制不断,创造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辉煌。

她时刻都在学习、时刻要求自己进步、时刻不忘最初的自己。王晓棠说:“18岁和81岁都要努力,要有一种向上的东西。我经常说,不要动不动就称为老艺术家,老肯定一天比一天老,但是不是艺术家值得怀疑。不进则退,并不是熬到老了,就成了艺术家,老了不进步就会退。”

1952年,18岁的王晓棠背着父母参加了解放军总政文工团京剧团,母亲得知消息后连夜从杭州赶往上海,拉着招王晓棠的黄宗江希望不要把女儿带走。当时在火车站台上焦灼的母亲不会想到,她美丽聪明的女儿以后成为了全国最著名的电影艺术家,成为拥有千人以上的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中一名女将军。

演完《野火春风斗古城》写了近两万字笔记分析自己不足

记者:王老师是怎样的契机从京剧演员,做到电影演员的?

王晓棠:我是江苏人,出生在河南开封。抗战爆发后,父母带着3岁多的我沿着抗战路线一直到了重庆,1948年回到南京,再迁往杭州。1952年,经过黄宗英、赵丹夫妇和黄宗江极力推荐,经总政文化部陈沂部长批准我破格进入解放军总政文工团京剧团。1954年调入话剧团。

1955年长春制片厂来找女主角,找了很多人导演认为都不理想,后来找到了我,这就是我第一部影片《神秘的旅伴》。而后1957年我又演了第二部电影《边塞烽火》,在第十一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上获“优秀青年演员奖”。1958年我调入八一电影制片厂,成为正式的电影演员。

从1958年以后你们都知道了,演过《英雄虎胆》、《海鹰》、《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电影。

记者:《野火春风斗古城》您扮演金环和银环,我母亲现在提起还能清晰背出里面的台词。

王晓棠:演完《野火春风斗古城》虽然好评如潮,但我应《电影艺术》之约,写了篇将近2万字的文章,主要是总结我什么地方没演好。哪一场戏没演好,哪个气口、哪个动作不好。我一生想走一条箭头向上的路,当我跳一跳够着了这个目标,我还有更高的目标。所以《野火春风斗古城》我总说我有很多地方没演好,这是非常真实的。我每天拍完戏都要写笔记。

记者:后来您也当导演自己写剧本,包括您自编自导自演的《翔》,以及2000年您自编自导的《芬芳誓言》,从演员到导演的转变,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王晓棠:1969年,我“被”特殊复员去林场劳动,那是我人生中最落魄的六年。但是在那段人生最低谷的日子里,所有在路上见到我的观众,认识的、不认识的,包括我的朋友、师长等等,任何人都鼓励我说王晓棠你要好好的,你将来还要给我们拍电影。因此我想,有一天我能回到电影岗位上,我只做一件事:回报人民。所以,当我1975年回到八一电影制片厂后,我想告诉全国人民你们支持我没错,王晓棠比以前更有本事,更努力,我能编能导能演。于是我自编自导自演了一部电影叫做《翔》。

1978年那时节,“文革”结束不久,那时还没人自编自导自演,某些人认为太张扬、出风头,“电影界的饭菜都被一个人吃了”,但我当时就说,自编自导自演在将来会变成很普通的事。我想的是,无论你们说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个片子拍出来,只有拍出东西来我才能说话,这个过程特别难,但是也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终于拍出来了。

记者:很多演员转成导演是不成功的,但是您的《芬芳誓言》就获得了“百花奖”的“最佳影片”奖和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以及华表奖、“五个一工程奖”等许多奖项,您认为如何做个好导演。

王晓棠:我在做演员的时候,就很关注导演的剪辑和各部门的工作,老想多学点东西,尤其到了参拍《野火春风斗古城》时,在导演同意下我对分镜头剧本作了很多场次的修改,第一,我是演员出身,懂表演;第二,我导的片子都是自己写的剧本,我是对整个剧本最了解的人,我必须具备文学基础;第三,我是从摄制组里长大的,摄制组的每个行当我都清楚,这也是我当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的基础。拍电影的各个部门我都很熟悉,因此我当导演的时候,会替每个部门着想。

记者:1992年,您被任命为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授予少将军衔,之后八一电影制片厂进行着波澜壮阔的影片摄制,当时中国还没有哪一个电影制片厂有如此规模的军事巨片的电影拍摄,王老师您又成为了中国电影界杰出的电影出品人。

王晓棠:做厂长期间我有充分空间来培养新生力量。从做导演起,我一大特点是非常喜欢培养年轻人。那会儿我们八一厂多部大片同时铺开,全都上戏了,特别缺导演。我就想让一个电影学院毕业后分到我厂的年轻人做导演,他的院长、班主任听到说我要让他当导演,说你们厂长胆子真大,这个孩子可没有导过一场戏。但我最后还是坚持用了他。培养年轻人,你行就行,不行我会让你行。

我也是从年轻人一步步过来的,我相信年轻人是能够出息的,你要给他时间,给他条件,如果他成功了,你政治上要给他荣誉,要经济上给到报酬,业务上给他信任。

因此,在我当厂长的时候,应该说是尽全力使八一电影制片厂创造出了第二个辉煌。辉煌不是因为王晓棠了不起,而是她可以用人,让所有的人施展才华。

世界上总要有一种精神比钱更高贵做演员要有自己的底线

记者:在您的艺术生涯中,您是以当好演员、拍好戏为重的,这其实应该是艺术创作本来的初心,但现在我们的影视产业里,能够保有这样态度的人越来越少了。最近广电总局发声要出手遏制天价片酬和明星炫富,您如何看待这个事?

王晓棠:我知道现在其实也有不少好演员、好编剧和导演,但是天价的问题把很多好的东西淹没了。我们采访过一位科学家,就是现在被业内认为是中国“卫星之父”的孙家栋,1970年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的主设计师就是孙家栋,37年后中国探月工程“嫦娥一号”的主设计师仍然是孙家栋,他为中国航天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正是因为有天上的卫星,我们的生活才能这么方便。我国科学界最高的奖金500万元人民币,孙家栋于2009年拿到了科学界最高的奖金。500万跟现在拿着几千万片酬的演员怎么比呢?有的演员一场婚礼一个亿,成比例吗?而科学家们一生的奉献,根本不是为了钱。

记者:科学家无私奉献的精神令我们动容,小时候我的愿望就想当个科学家,但现在的小孩都想当明星,想赚大钱。

王晓棠:钱算什么,世界上总要有一种精神比钱更高贵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怎么会叫社会主义中国呢?如果你为人民币服务的话,你就太低了吧。钱是重要的,没钱活不了,但如果钱成了唯一,你就受制了,这是我的观点。在制约较多的年代你得有个目标,在宽松的年代你得有个底线。像我这种人,你要给我3000万元、6000万元我还不见得要,为什么?我就值这么点啊?我是无价的。我认为这个事我应该干我可以不要钱,我认为这个事不该干,给我再多钱我也不会干,我有我的底线。

记者:我看了《芬芳誓言》很感动,片中描写的爱情刻骨铭心,这样的电影是能给现在的小孩看,但现在的爱情电影却没法给孩子看。

王晓棠:这次电影家协会的影协杯优秀电影剧本评选,评出十部好作品,每个评委都是记名投票。但最后投票结果发现,这10部优秀电影剧本中跟全国高票房电影一点关系没有。这个问题很严重。没有票房当然不行,但票房最高不一定是最好的,有的片子是很烂的,但是它有一种不正常的票房。什么叫不正常的?他买票房、补贴宣传。现在投资大、制作大、明星大、票房高,都不是影协杯的评选标准。相反的,是一些投资不大,中小制作,但是思想性好,拍得也好,也没有什么明星,入选了。

记者:当下的我们该怎么做呢?

王晓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当初出现天价时我们就能找到办法遏制住它,就不会有现在的越来越高。总归来说,一部作品,无论是电影、电视剧还是戏曲、舞蹈,还是要传递一种思想,一种给人向上的、积极的、美好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这个是个综合治理的过程,我们首先还是要培育我们的观众。如果我们的欣赏水平提高了,那些演技差要高价的演员自然就没有市场了。话又说回来了,我还是对年轻一代寄予厚望。为什么呢?因为我看还有很多年轻人,不管是男青年,还是女青年,他还是很有思想、很有鉴别力的、很有选择的。要相信时代是前进的,或许是波浪式的前进。

(记者 牟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