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三角制造业“换血再造”:每分钟都在亏钱,卖房产撑下去
有人卖房子支撑工厂,有人订单接到手软
王玉凤
[在东莞,尹建文发现今年订单量比去年稳定,有些企业甚至还有增长,招人相对往年也要容易一些。他介绍,协会会员企业有230多家,从去年到现在关闭的会员企业不到10家。]
制造业需求不振、订单下滑的苦日子过去了?
深圳小企业主曾明(化名)最近很疑惑:作为生产和代加工MP4的企业业主,今年开年后,他发现订单量莫名地增多了。在参加了一次同行聚会后,他找到了答案。
那次聚会上,他惊讶地发现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一问才知道去年一批同行企业关门了。
曾明的订单量与去年同期相比翻倍,现在每个月的销售额超300万元。他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我分析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去年大环境不好,一些工厂要么不开要么转做别的行业,竞争对手变少了。”
可惜,即使订单增多,也并不意味着盈利增加。
日前,中国改革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小鲁在深圳现代创新发展研究院举办的关于“中国经济结构”的讲座上表示,中国制造业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在高新技术产业由于知识产权保护不力和过繁的政府审批等门槛尚未充分发展起来之际,过去那些依靠低附加值和廉价劳动力来支撑的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比较优势在不断地减弱。
在中国制造业重镇“珠三角”,这一现象尤为突出。虽然高端制造业在崛起,不少企业接单接到手软,但是传统劳动力密集型企业仍然在节衣缩食,试图熬过冬天。
由于对成本非常敏感,部分传统劳动力密集型企业,继续走在将工厂撤离珠三角核心城市的道路上。与此同时,珠三角内部的大整合渐成潮流。一些大体量、领军型的科技型企业加速在该区域内部重组和调整,比如,将研发总部放在深圳、生产基地搬到地价相对较低的地方。
在结构转型的浪潮冲刷下,无论企业主们意愿如何,他们无可避免地将被卷入。这一过程中,悲喜交加的故事不断上演。
“每分钟都在亏钱”
电子业是珠三角支柱性产业之一。曾明已经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5年了,但是对明年的业务前景仍很茫然。
他吃不准明年形势会怎么样。他在考虑,要不要跟随身边一些企业主朋友的步伐,将工厂搬到成本更低的城市。
对于很多中小企业主而言,想到“往外挪一挪”的时候,很少会选择成本较低的东南亚国家。
深圳市电子行业协会的林波(化名)对本报记者表示,“企业搬去东南亚国家,虽然说会降低用工成本和租金,但是需要考虑政局的因素,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困扰,比如说东南亚某些国家的工人加班意愿不强等。”
东莞、惠州等周边城市被深圳这些企业主视为理想的迁入地——厂房租金和人力成本相对便宜,且距深圳只有两三个小时车程,物流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东莞也不是万能的。随着珠三角经营成本的整体上升,东莞的一些企业主也在考虑将厂房搬到租金更便宜和人力成本更低、用工更稳定的内地城市。
东莞一自动化设备制造商陈铭(化名)感叹,经营成本上升得太快了,如果他不是本地人,也想把工厂外迁了。
陈铭的工厂现有两三百位员工。其中研发人员30多位,每人月薪1万多元;普工工资也在3000元左右。
工厂已经连续亏损两年。2014年,陈铭的公司亏了300多万元,去年亏了500多万元,今年到现在月亏损30万元左右。
让人意外的是,亏损是在手握大量订单的情形下发生的。
虽然比去年下滑了三成,但是今年每个月的订单金额仍有3000多万元。然而在刨除人力成本、原材料等之后,利润所剩无几。
陈铭面临着和许多中小型企业同样的窘境:在收入上,有些老客户的报价多年没变,竞争又太激烈他不敢加价;而在支出上,人力等各种成本持续上涨。
“订单接得越多,亏得越多。”他说。
本报记者从珠三角多家企业了解到,不少工厂都存在这种情形:接订单只是为了维持工厂运转,而非赚钱。
陈铭说,春节工厂放假歇业期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不仅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而且醒了之后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工厂每分钟都在亏钱。
为了支撑现在的工厂,陈铭卖掉香港的房产,套现了1800万元。
和记者聊起这个话题时,他显得有点难堪:“我也看过很多报道知道当下的情况,用卖房子的钱来开工厂有些傻,但是实在不甘心就此关门。”
和陈铭类似,很多还开着工厂的企业主除了现实的考虑之外,也有着浓厚的实业情结。东莞市电子行业协会秘书长尹建文告诉本报记者:“只要有单子接,即便亏一点,大家也都坚持着。”
持续迁移
尹建文在走访中也发现,今年东莞部分电子企业虽然暂时没有关闭在本地的工厂,但是受内地政府招商引资的政策吸引,去内地城市增设了工厂。
在外界担忧这座曾经的“世界工厂”地位不保时,也有区域经济观察人士认为这是产业结构转型阵痛中必经之路:肯定会有一批不符合转型条件的工厂被清出去。这些工厂,尤其是小的电子产业、来料加工厂等,或再往内地走,或搬到东南亚、非洲,或关门。
来自当地官方的声音也强调,行业有进有出,实属正常。
去年年底,东莞市人力资源局副局长吴柏安告诉本报记者,如果一个工厂关门,人社局很快会协调好后续事宜,释放出来的劳动力70%很快能解决就业。并且,经过他们部门处理的企业数据都比较平稳,没有大的变化。他补充道:“一些以加工制造为主的工厂和一些外资企业虽然关门或迁走了,但是一些高科技、大品牌公司也在崛起。”
深圳市委党校副校长谭刚说,附加值低的传统制造业处在产业链的底端,对成本很敏感,它们的利润空间不足以支撑高成本,因而采取的搬离路径都是从高成本城市向低成本城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