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古村落的深邃和秀美,会让你凝神屏息,沉醉其中,甚至在梦中都不忍分离。有时早上醒来,一头静卧在青山绿水间的“老牛”,从梦中缓缓走出,怀着久别重逢的欢喜,与我回眸告别。
明清时徽商经济盛极一时,徽州富甲一方,为孕育博大精深的徽州文化提供了经济基础。古村落是最为耀眼的文化遗存,其中,位于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黟县的宏村集自然和人文景观为一体,独具特色,闻名遐迩。其湖光山色尤为引人,可谓是步步成景、处处入画,被誉为“中国画里乡村”。让人称奇的是,村落整体布局独具匠心,呈现出卧牛的形状:村北雷岗山耸峙高昂如“牛头”,村头遮天蔽日的两颗古树像“牛角”,鳞次栉比的老屋房舍形同“牛身”,碧波荡漾的人工池塘月沼和南湖为“牛胃”和“牛肚”,穿堂绕屋的人工水圳是“牛肠”,村边溪流上的四座木桥自然是“牛腿”。凌空俯瞰,一头巨大的“牛”悄然隐匿在山水田园之间。
宏村,古称弘村,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现存徽派明清民居158幢。独特的牛形村落布局和巧妙的人工水系设计,令后人叹为观止,体现了村落先祖较好的整体规划及环境保护意识。设计者巧妙利用地形,把溪水引入村中,并顺应地势坡度造成水系的落差,使水始终处于潺潺流动的状态,呈现出生命的律动感。濉溪水从西边入村,贯村舍,过月沼,入南湖,出南湖后,灌农田,浇果木,再重流入濉溪。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弯叮咚吟唱的清泉,仿佛在弹奏着连绵不绝的生命乐章,在徽州大地久久回响。
一度,这回响声不再继续。随着近代徽商的没落,徽州又隐匿到了崇山峻岭之中,“老牛”躺在大山的角落,酣睡不醒。
二十六年前,我蹬着自行车,汗流浃背地第一次站到了它的面前。历史的烟云模糊了它的容颜,水圳里的水都干涸了,敷着一层厚厚的淤泥,高墙深院静默,山川湖塘无言。那一刻,我除了抹去额头的汗水,更想拂去它的风尘。
“老牛”从深藏粉墙黛瓦、雕梁石刻的沧桑记忆里抬首,仰起迷蒙的双眼,久违的阳光洒在它的脸上。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的承志堂打开了厚重的宅门,精美绝伦的徽州木雕、石雕展开了一幅幅灿若日月的的图画。前厅木雕“百子闹元宵”,不多不少恰好一百个孩子舞龙灯、敲锣鼓、放鞭炮、吹喇叭、踩高跷、划旱船,千姿百态,各得其乐,逼真地刻画出徽州民间嬉闹元宵的喜庆风俗。鱼塘厅有四喜石雕图,四只喜鹊或鸣、或跳、或飞、或栖,生动灵秀,梅花桩梅花瓣雕缕通透,巧夺天工,寄托了徽州人家抬头见喜、喜气洋洋的美好寓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家乐而忘返,留下“青山绿水本无价,黑瓦白墙别有情”的由衷赞叹。
二十一年前,宏村申遗成功,世界文化遗产的桂冠熠熠生辉。此后,一部《卧虎藏龙》让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宏村站到了舞台的中央。
十七年前,宏儒公路开通,黄山与宏村之间建立起快速通道。油亮亮的沥青公路像一条亮丽腰带,与蜿蜒的青山缠绵不休,与飞越的山鸟打闹嬉戏,与奔涌的小溪争先竞跑,宏村焕发出勃勃生机。
之后,我离别了宏村,只能梦中相见。
敌不过相思之苦,踏着春天的脚步,我再次走进这里。浓浓的年味尚未散尽,高挂的火红灯笼透着喜庆欢乐。细瞧之下,在火红的背后藏着一家又一家的民宿,庭院雅致恬静、设施周全舒适让我惊喜留连,顿生留宿的想法。在南湖的春风里,尝一尝农家饭、闲庭信步赏一赏夜间景、沉心静气想一想心中事,或者移步村外,去看一场大型户外实景剧《宏村阿菊》,在让人目眩神离的声、光、电中追寻回味徽州女人勤劳、勇敢、执着的徽州记忆。看,南湖畔,正在研学和写生的年轻面孔催动了一池碧水,映红了密密莲叶间的朵朵雨荷。听,村道上,山地自行车赛鏖战正酣,赛车一辆接一辆的掠风飞驰,声声入耳。多元化的旅游业态发展格局正逐步成型。
这是宏村的新时代。春光正好,欢快奔腾的清泉拨动了沉寂许久的生命乐章,这头“牛”从深山起步,走向世界,将徽州人生生不息的精神弘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