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多情的阳光恬静而又明媚地洒在曲曲折折的栈桥之上。细密的亮光在梅枝间缓缓穿梭,在鼓蕾的花萼和绽放的花瓣上刚一驻足,便被箭似的打嫩绿菖蒲间窜出的水鸟抢得了先机,水面被快速犁开。此时,岸上的柳条舞起了东风,满园的枝梢也被一一惊动,率先飘逸出翠翠的黄烟。
历经了瓦冷霜寒、冰封雪藏的漫长秋冬,目睹过茫茫雪野的了无生机,我们需要抖擞一下身心、擦亮一下眼眸,需要坚山靠背柔水濯足,更需要披一缕朝阳踏一段绿锦。
地气渐暖,多情的早春已在来的路上。这不,俯身泥土,就能听到深埋于其中的根茎正铆足劲儿,在拔节,在上升。城中的公园扬起一树树鹅黄的旗帜,热情地挽起波澜不惊的日子,还岁月一段春和景明。
犹记外公家的门前,是一口长条形的池塘,岸边遍布垂柳,常年的水波淘着岸边的泥土,老枯的柳根大半裸身扎在无骨的水中。刚入早春,塘边柳条的脸色便活泛起来,鹅黄的芽苞鼓胀着,而近处的椿树、刺槐儿却仍一脸的漠然——这并不奇怪,应是那些枯柳根最早感知到了水暖的讯息。
外公说,他比柳树儿更早知道春到来的消息。那是在夜阑更深之时,他听到了门前池塘里冰层炸裂的脆响。他的话我信,因为隆冬时节,在池塘的冰面上溜冰,可是我和小伙伴们最乐意玩耍的事,你推我搡,一屁股跌坐在冰面上,冰也一声不吭。屁股跌疼了的我们,气得摸来一块石头,狠劲砸下去,却只在冰面上溅出一块小小的白迹。外公说,冰炸裂,那需要多大手劲才能办得到。
立于池塘边,果见冰面上裂开了一道道大口,厚重的冰块似乎被人用尖刀或利斧刺破皮囊而泄了气,软弱无力地漂浮于水面上,似乎随时准备一头扎进水里。
走,挑荠菜去。村里的囡囡挎上竹篮,直奔田间地头。早早就来到春天报到的荠菜们,早已挤歪瓦砾扬起小手,将微温的春意接过来,用自己的一身翠绿,欣喜地装扮出明亮而又新鲜的鹅黄早春。
瞧,马兰头兴奋地从泥土里探出身来,拨开枯黄的草丛,眼光油绿地打量着这方明丽的热土,东窜一簇西冒一丛,它更像是受众多野草的拜托前来探路的哨兵,又像是节气派来的邮差,专程来给草木们通风报信。它那漾着绿波的叶片信笺上,不经意中泄露出春光正在涌动的秘密。
顶着一头绿云的香樟,倔强地留住一树的绿色,仿佛对初来乍到的早春并不在意,可每一枚叶片却像是重新涂抹了脂粉,忽然容光焕发,有了十足的精气神,一层新鲜的嫩绿仿佛要淌下来。设若轻拂一下枝条,定能让人装个满怀满心。
栖息在林间的鸟,似乎一夜间饮足了绿汁,天刚蒙蒙亮,便脆生生地叫起。鸣声沿着绿径、穿过枝丫、抵达屋檐下,硬生生地叩响人家的门铃。尔后兴致勃勃地从房前窜到屋后,又从屋后跳到房前,撒下遍地的清澈明媚。
柳芽吐丝,春消息不胫而走。所有的泥土,泥土里所有的枯茎老根以及冬眠的草种们都被唤醒。它们揉揉惺忪的双眼,舒展舒展筋骨,扩展扩展胸膛,纷纷拱破泥土,向早春的阳光与空气亲切地报到。
性急的桃梢,等不及抽叶,粉红的花儿便站上了梢头,一径荼蘼,一径喧闹,一树树花团锦簇,一树树灼灼动人,这一场繁茂的花事,既是对残冬的致敬,更是对早春的礼赞。
春风过处,枯萎的山峦应声复活,山石之上,小草顶翻了石砾,藤萝挤出了石缝,野花满眼含笑,苔藓脉脉含情,就连从山谷里窜上来的风,也一径摇响悦耳的铃声。田间地头,啃青老牛的口腔里感受到了草儿的多汁,雪亮的犁铧也触摸到了泥土里蔓延的暖意。最为兴奋的是林间的小鸟,留守了一冬的它们,猛然间感到翅膀格外舒坦,片刻不停地在枝丫间蹦跳。
一路兴冲冲走来的早春,是不准备在驿站歇歇脚的,那满山满野的花草树木,那满河满池的蓝天碧水,都已立起身来,夹道欢迎这播撒着千般柔情万般风情的鹅黄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