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弘资金链危机调查:安吉项目被指拖欠央企资金

新京报

3月27日,安吉项目法门寺施工现场目前正处于施工建设中,施工方负责人表示,法门寺主体建设还未完成。新京报记者 赵毅波 摄

中弘资金链危机调查

安吉项目被爆拖欠央企资金导致部分停工;“白马骑士”输血200亿,与中国华融关系密切

以一场违约事件为开端,地产黑马中弘今年以来陷入持续性危机。

2017年12月25日,联储证券公告表示,其管理的一款券商集合资产管理计划出现违约,虽屡屡澄清,但中弘仍然一步步滑向一系列违约和诉讼的泥潭,王永红则被爆远走香港,中弘方面对此的解释为“主导重组”。

作为神秘商人王永红所创立的房地产企业,中弘近年来急速崛起,并以一系列旅游地产等资本运作而闻名。

近日,新京报记者走访中弘危机的发源地浙江安吉,该项目号称总投资170亿元,但如今进展大幅晚于预期,影视产业大部分未开工。此外,记者获知中弘在当地拖欠包括大型央企等在内的施工方资金,导致部分项目停工。

目前,中弘等到了神秘资本的驰援,根据3月21日中弘股份最新公告,港桥投资拟发起设立一支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募资不超过200亿元,对母公司中弘集团进行重组。新京报记者发现,港桥投资主要股东的公开资料介绍极少,但公司与中国华融多有交集,其董事局主席曾任中国人寿海外总裁。

债务违约 “引爆”资金链问题

安吉,坐落于浙北地区的一个小县,以白茶、竹海闻名于世,曾为电影《卧虎藏龙》的拍摄地。三个月前,在县城西北方向十公里处的山区里,发生了一场 “债务违约”事件。

2017年12月25日,联储证券公告表示,公司管理的一款券商集合资产管理计划出现违约,本来计划12月21日应当划转的利息到期未转至信托计划保管户。

据称,这款集合资管计划投资于陕西信托发行的“陕国投·联储证券中弘新奇信托贷款集合资金信托计划”,以信托贷款方式投向于浙江新奇世界影视文化投资有限公司(简称“浙江新奇”),浙江新奇应于12月21日将当期贷款利息总计约2079万元划转至陕西信托的信托计划保管户,但截至12月25日其仍未能完成上述划转。

一时之间,中弘“违约”成为市场焦点。就在曝出违约的第二天,12月27日,中弘股份公告,浙江新奇通过积极筹措,截至本公告日,已经全额支付了上述利息。

对于所谓的“违约”原因,中弘股份给出的理由是“因浙江新奇世界资金安排不合理,未能如期支付利息”。

3月27日,新京报记者来到上述信托所涉及的安吉项目营销中心,一些来自外地的投资者围绕在一名项目置业顾问身边,听其介绍、推销安吉项目。新京报记者以投资者身份问及“违约”事件,置业顾问解释称,该项目地产一期可以包租,类似于公寓,后来老板和包租公司谈好了,但在返利上有纠葛,一期“吃了这个亏”,二期就不再包租。

至于企业资金紧张问题,这位置业顾问未进行回应。

中弘股份在去年12月27日的公告中强调,上述借款利息逾期偿还,未对公司及下属其他子公司的正常运行和经营管理造成影响。

今年1月2日,中弘股份公告, 公司控股股东中弘集团持有的公司全部股份被司法冻结,原因系其对外提供20000万元的债务本金及利息1350万元担保逾期所致。

1月3日,中弘股份再发公告称,大公国际将中弘股份主体信用等级调整为A+,评级展望调整为负面。新京报记者获得的评级报告显示,大公国际下调中弘股份评级文件落款显示为2017年12月29日,而1月3日中弘股份方才予以公告。

面对评级机构的质疑,几天后的1月5日,中弘股份宣布“14中弘债”本息兑付资金足额到账,“14中弘债”将如期兑付本息。1月6日,大公国际再次宣布,将中弘股份主体信用等级调整为BBB-,评级展望维持为负面。

大公国际表示,其在与主承销商广州证券沟通时发现,公司向大公国际和广州证券分别提供的银行账户余额信息存在较大差异,而中弘股份未接受大公核实其银行余额真实性的要求,“中弘股份提供的偿债资金存疑”。

对此,中弘股份当天迅速回应,“主要原因是公司财务部基层财务人员与融资部业务经办人员工作疏忽,导致对外提供的部分银行账户信息有误。”

2月14日和2月28日,中弘股份两次公告,公司控股股东中弘集团持有的公司全部股份被司法轮候冻结。到3月初,有媒体曝出,王永红已经于2017年年底离开内地,目前身在香港。对此,中弘股份给出的说法是王永红进行重组谈判,所以其在香港。

3月16日,中弘发布公告,公司及下属控股子公司累计逾期债务合计金额为115557万元,公司面临的资金链危机终于大白天下。

超10亿违约之下,中弘遭遇一系列诉讼。3月16日,中弘股份公告,公司及下属控股子公司作为被告涉及的诉讼合计涉案金额226857万元,全部为各类借款合同纠纷。

项目进展低于计划 被指拖欠央企资金

曾经的明星房企中弘如今怎么了?

据官网介绍,中弘股份成立于2001年,总部位于北京,为深圳交易所上市的百强地产公司。公司始终坚持“1+x”的发展战略,立足北京,深入开发海南、山东、浙江、云南、吉林等全国多个省市。公司积极探索创新型地产产品的开发,实现企业的跨越式发展。

中弘股份的实际控制人王永红出生于江西宜春,1995年到北京创立中弘卓立集团。据报道,他通过“洗车店”业务挖掘了人生第一桶金,其在地产行业的第一桶金为“商住”项目北京像素,至少获益50亿。

2010年左右,中弘集团借壳*ST科苑,并更名中弘股份,公司大举向旅游产业转型扩张,频频实施资本运作。在媒体报道中,王永红交游广泛,与“大师”王林关系密切。而在徐翔案中,涉案的众多上市公司高管也包括王永红。

近年来,王永红频频出手并购。

2015年10月,中弘股份公告,公司间接持有的境外全资子公司收购卓高国际(00264.HK)66.10%股权。自此,中弘向海外全面进军收购上市平台,合计收购三家上市公司,分别是KEE公司、中玺国际、亚洲旅游,一个以中弘股份为核心的资本帝国就此诞生。

随着中弘系初见雏形,王永红逐渐转到幕后。2016年8月,王永红卸任中弘股份董事长,王继红出任董事长和法定代表人。据公告,王永红与王继红为兄弟关系。

中弘系资本平台搭建完成,中弘宣布了一系列的大规模投资开发计划。

据杭州日报2014年报道,上影影视文化(安吉)产业园项目在安吉破土动工,该项目总投资170亿元,将分三期建设影视拍摄基地及后期制作中心、上影博物馆、上影安吉电影学院、影视主题公园等。

据报道,2014年7月4日,项目方完成了新公司注册,由上海电影集团影视文化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和中弘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共同出资成立浙江新奇世界影视文化投资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亿元。

3月27日,新京报记者自项目营销中心获得的一份资料看到,以申嘉湖高速为划分,整个安吉项目分为南北两大区域:高速以南面积较大,基本是影视产业基地,高速以北除了古代村庄拍摄基地(含法门寺)外,剩余就是住宅项目。

新京报记者以投资者身份询问置业顾问项目进展,对方表示,高速以北主要是古代村庄(法门寺)和住宅,高速以南是影视产业,目前处于打地基的状态。

新京报记者看到,项目营销中心位于高速以南,而在营销中心的大楼外,周围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

对于高速路以北情况,前述置业顾问表示,古代村庄拍摄基地已经建了三分之二,法门寺也在这里,主体建筑已经完成,预计今年年底建好,明年导演徐克就要在这里拍摄《法门寺密码》了。

这一置业顾问宣传的项目进展和施工方的说法并不一致。

3月27日,新京报记者来到法门寺施工现场,目前正处于施工建设中,施工方为浙江中屹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中屹建设方面负责法门寺项目的负责人表示,(法门寺)主体建筑还没有完成,还在施工。

根据此前的项目计划,目前法门寺的进展已经落后于预期。

新京报记者自湖州政府官网获取的2017年市重点建设开工实施类项目计划表(湖政办发18号)显示,上影安吉新奇世界影视文化产业基地当年计划投资6亿元,法门寺主体工程完工。

当地负责施工建设的某大型央企项目部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现在除了房地产和中屹负责的法门寺(高速以北)一带,影视这边(高速以南)基本没动。现在做的基本是商业,该负责人称,如果不是法门寺得到了当地政府的重视,连目前这样的进展都不会有。

3月27日,新京报记者来到上述负责施工建设的某大型央企项目部,该央企负责人对新京报记者表示,项目已经暂停。

“我们的合同在一亿多,2014年开工,从施工进度来说最多15个月就能完工,但由于(中弘)资金链问题,这个项目从2014年拖到现在五年。另外,中弘方面负责安吉项目的团队反复换人,影响非常大,这也和资金问题息息相关,也耽误了工期”,这位负责人表示。

这位央企负责人强调,公司对中弘的支持已经很大,比如垫资,贷款也贷了不少,“现在中弘总共欠了大概六千万左右,用房子抵了一部分。如果按合同来算,我们可能在2016年就撤走了。”中屹建设上述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中弘方面确有拖欠其资金,“欠这里一家大型央企比较多,大概两三千万,(欠)我们少一点”。

新京报记者在项目所在地走访获悉,中弘欠款在当地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安吉项目地施工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中弘欠了中建一局不少钱,中建一局负责的项目已经停工,是元旦后停的”。

实际投资金额存疑 项目进展拖累售价

除了欠款问题外,昔日号称总投资170亿的项目如今实际投资多少也受到质疑。

据中弘股份2016年报,上影安吉新奇世界2015年2月开工,预计2018年7月竣工,已完成投资2.48亿元,预计投资总额18.31亿元。新京报记者自湖州市政府官网获得的2016年4月文件显示,浙江新奇的上影安吉新奇世界影视文化产业基地名列其中,其投资额35.8亿元。

对于湖州政府官网所称三十多亿的金额,上述央企负责人表示,“这个数字差不多,按合同来说,现在项目总开工最多也就三个亿”。

与安吉项目总体进展、特别是影视基地建设受质疑相伴随的,是中弘的合作伙伴的态度。

前述置业顾问告诉新京报记者,安吉项目是以中弘和上影共同投资,特色就是“在影视基地里造房子”,其中中弘是负责地产,上影则负责旅游影视(影视城)。

浙江新奇工商资料显示,上海电影集团影视文化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持股51%,中弘股份持股49%。

新京报记者查阅深交所互动易系统获悉,2016年9月,中弘股份曾回应投资者问询表示,目前安吉项目上影一方尚未出资,公司在财务处理上一直作为全资子公司来合并报表。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在去年12月28日的澄清公告中,中弘股份将浙江新奇描述为“下属子公司”、“间接持有的全资子公司”。3月31日,新京报记者致电上影投资在工商资料中所留联系方式,始终无人接听。

如今,受累于项目进展缓慢,上述置业顾问表示,安吉县其他项目同类产品都在两万,中弘的这一项目价格最低,“安吉项目最开始价格基本上一万二三、一万三四,现在的话基本上是一万四到一万六,涨幅不是太大,一个原因是项目还没有完善”。

在安吉项目受困于资金问题时,中弘手上还有一批耗费巨资的项目。

新京报记者自大公国际获得的一份中弘股份2017年评级报告显示,公司在建和未来规划共19个项目,到2019年末预计总投资425.28亿元。截至2017年3月末已投资196.92亿元,未来仍需投资228.37亿元,未来资金投入较大。

“我们和中弘合作了三个项目,现在三个项目全部出问题了,不只是安吉一个。而且,不光只是我们,其他合作方也遇到了类似问题”,上述央企负责人表示。

除了资金问题外,个别项目受到政策影响较大。

3月8日,中弘股份公告称,全资子公司海南如意岛旅游度假投资有限公司开发的如意岛项目近期被暂停施工。

据公告,项目计划总投资金额129亿元,截至2017年年底实际已投资金额44.9亿元。为配合落实海南省环境保护督查小组工作相关文件精神,海口市海洋和渔业局于2018年1月5日对辖区内的所有填围海项目下发通知,实施“双暂停”(暂停施工、暂停营业),如意岛项目也在其中。

1月,中弘股份发布2017年业绩预告,预计净利润-10.00亿,同比变动-736.75%,原因是“北京项目2017年度受北京3.17商办项目调控政策的影响”,其他区域项目销售收入也大幅下滑。

神秘资本200亿驰援 “救主”与华融多有交集

危急之下,中弘股份迎来神秘资本的输血。

3月21日,中弘股份发布公告,中弘集团、王永红与港桥投资签署协议,拟以成立重组基金形式对中弘集团全部资产进行重组,该基金拟定向募集不超过200亿元人民币。截至协议签署之日,重组基金境外投资者已确认认购20亿美元。

“目前来看,中弘欠了我们这么多钱,我们也希望他得到战略融资,把钱给我们,干完活我们就走了。但融资后,公司是不是还归现在的老板管?如果团队立马更换,这也是不确定性因素,对我们来说也是风险。”上述央企负责人称。

前来驰援的“白衣骑士”是何来路?

据公告,港桥投资系香港上市公司中国港桥全资子公司。新京报记者注意到,中国港桥前身为至卓国际,2015年11月易主,新的主要股东变为优福投资有限公司和智胜企业投资有限公司。

据中国港桥公告,优福投资2015年8月在英属处女群岛注册成立,由孙明文全资拥有。智胜投资2015年6月在英属处女群岛成立,由贺叶芹全资所有,孙明文为贺女士的妹夫。

根据中国港桥披露的简历,孙明文于北京化工大学毕业,“于企业融资及出入口贸易拥有超过25年经验。彼亦于中国之房地产交易拥有超过15年经验。”贺叶芹于南京师范大学毕业,于中国石油化工管道储运分公司财务部任职,其后于2003年成立公司,主要业务为房地产发展、管道工程及项目管理。

在公开资料中,贺叶芹和孙明文除此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介绍。新京报记者发现,中国港桥新任董事局主席刘延安实力雄厚。

据公告,刘延安曾担任中国人寿董事会秘书兼新闻发言人、海南发展银行行长助理兼广州分行行长、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副处长、处长、中国人寿保险(海外)副董事长兼总裁等。

新京报记者发现,中国港桥去年以来频频出手,且与中央四大资产管理公司之一的中国华融多有交集。

2017年5月,中国港桥公告,下属公司与华融金控的下属公司成立两家基金;2017年12月,中国港桥公告,其下属公司收购华融投资8800万股股份,占总股本4.85%。

2017年9月,宁夏国企宁夏国投集团官网发布消息,其与中国港桥签署宁夏战略新兴产业投资发展基金,该基金总规模122亿元,其中商业银行作为优先级有限合伙出资90亿元,华融西部、亨通集团、宁夏天元锰业作为劣后级出资20亿元,宁夏国投集团作为中间级出资10亿元。

华融金控、华融投资以及华融西部均为中国华融旗下成员。

3月30日,就欠款、违约以及重组情况,新京报记者致电中弘股份所留董秘联系方式,电话接通后对方婉拒了新京报记者的采访,其表示,重组是控股股东在做,违约事宜已经公告过。

新京报记者 赵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