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理解,华侨回到家乡后,脚踩故乡土地的热泪盈眶,不能理解看到五店市之后缘何嚎啕大哭。
我,一个90后,却与那些拄着拐杖、弓着腰、满头白发的老一辈人有着同样的乡愁。这是不可思议的。因为,90后是伴随着互联网长大的一大,生活中只有独身子女、钢琴舞蹈绘画、洋娃娃和积木这样的名词,即便长大了,也在高房价小区、跳槽、职场、星巴克、写字楼等这样的字眼里徘徊。
乡愁也许是生在城市当中的人无法体会的,装在城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小盒子里,满是眩晕的高楼、嘈杂的汽车,天亮了头顶也是灯光,天黑了头顶也只有天花板。
我的家,有黄泥土做的墙,厚重的大木门上挂着两个铁环锁,门上年复一年的贴着门神,而所谓时间的流逝,就是看着这些贴画从新到旧,从红到晒的发白,当门上的贴画褪色的差不多或者残缺不全的时候,我们知道,新年又将来临了。
在村子的两头,有几颗上百年的香樟树,无论从哪边进村,都必须在这几颗树下经过才能看到村里的房子,也许是当时开路的人为了不破坏树木,而把几颗大树留着,紧挨着马路,我更相信这是先人的智慧,让这些参天的大树守护着我们,每个进入村子的人都要经过它的考验。
我家的门口,是有着高高的台阶和屋檐的,年幼的时候,我经常和老爷爷坐在屋檐下,这种特殊的构造,让屋檐下的我们淋不着、晒不到,却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老爷爷时常在干完活回来,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屋檐下,往烟斗里装满旱烟,吧嗒吧嗒一口一口的抽着,而我就站在身后,把弄他的头发,他身上的味道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没有人在家的时候,我也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抱着一个洗衣板,跟它说话,把洗衣板上面的小孔当成嘴巴,一口口塞给它东西吃。老爷爷也会给我做玩具,用木头或者竹子削成的剑,上面刻着名字就成了专属了。后来我弟出生了,我爸用木头给我们做了个拖车,四个木头轮子,中间用两根木棍做车轱辘,上面平放着木板。
除了村口的大树,我家门口也有一颗百年的香樟,在西边,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晒谷坪,当香樟树的影子侵入晒谷坪的时候,就意味着太阳要下山了,坪上的稻谷或者晒着的其他东西可以收起来了。香樟树的旁边,是一颗上了年纪的板栗树,树围要两个人才抱的完,以前我们是没有薯片、果冻这类零食的,对于秋天的期待,就是看着这颗板栗树发芽,开花,结果,直到慢慢变黄,板栗壳自己开裂,果实自己掉下来,我们经常会在暴雨过后的早晨,在枯枝落叶里寻找掉落的板栗,好的时候有几十粒,这是比较自然的方法。隔壁家的那个男生,他总是迫不及待,最喜欢往树上扔石子,把板栗砸下来,对于这种行为,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我石子没办法扔那么远,所以经常妥协,和他共享,他负责砸果实下来,我负责捡。
板栗树的北边是我家和马路,南边就是河和码头,从我家门口到码头上去,需要绕着这个树走小半圈,码头上有一块大石板,大石板上面的台阶两边泥土里掩着石刻的字,左右两边,像是一副对联,对联的内容当时看不懂也不记得了,而这让深信我们是个有历史的村庄。每天早饭过后,各家的女人们就是拎着衣服,拿着洗衣粉来到河边,洗着衣服,唠着家长里短,而跟着来的小孩,一般就在河边的石缝里抓小鱼,重新在边上泥土里挖一个洞,把小鱼放进去,或者在河里摸几块有颜色的石头,在石板上磨出颜料一般的色彩。
挑水是男人们的活,一般是在傍晚的时候,女人们在生火做饭,男人们就负责把水缸挑满,从河边到路边,是用长石板做成的台阶,我家门口刚好对着台阶的出口,经常看见光着膀子挑水的男人们回在最后一个台阶把水桶放下来,扁担横杠在水桶上,人就坐在扁担上喘着粗气,等气喘平了,就迈着步子往家走了。
在码头上,拴着竹排,多的时候有7、8条,这是河对面有田地的人过河用的,有的是两户人家共用一条。在春天的时候,男人们就去砍10条左右的老竹,在竹子的头部穿孔,再用木棍把孔穿起来,竹子下面再几节用木棍扎一次,头上拴一根麻绳,平时拴在河边的树上,一个竹排就做成了。撑竹排也是个技术活,用一根细竹竿做撑篙,入水的部分往外点,竹排就往方向走了,又一次,没把握好,竹排顺着河往下飘了上百米远,家里的大人们听到哭声,赶紧下河来拔。此后,我每次撑竹排一定要先沿着河边往上撑很远,再向对岸撑,这样即使往下飘也能飘到我想去的对岸。
有时候去对岸也做桥,是承包山林的商人们为了方便运输造的,找到水浅的地方,搭好木架子,横铺一层木板直到对岸,两边没有扶手的,出于害怕,我们经常是一口气从河的这头跑到那头,有一次就在跑的路上把水壶的盖子掉进河里去了。不过,这种木桥也用不了多久,经常是一场大水来就全部冲走了,商人们一个项目有时候要造3、4次桥。
河对岸有我家的田地和山林,河的这边有我家茶园和竹林,冬天的时候,我看到竹林里被挖竹笋的人刨出一个又一个的坑,老爷爷说这样来年春天竹子会长得更多。春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在茶园靠近河边的浅滩上,采一种蕨类的野菜,我们的茶园与安溪、武夷山的有所不同,茶树有人那么高,没几颗树就能采一篓,晚上晚饭后,就烧火,放在锅里炒干水分,再捞出来揉压,再炒再揉,白天还要放在锅里烘,直达变黑,彻底干透,储存起来就能用一年了。
家乡值得说道的事太多,无论我人在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我的梦境总是会出现家乡的场景。也许是因为水库拆迁,我的家乡以及我所有的童年都淹没在了湖中,深埋在湖底,再也回不去才会如此想念,我想,我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我想呈祥也应该装着很多人的乡愁,也将能安放很多人的乡愁,这是我做呈祥小镇的初衷和内心动力,在这条路上,我与许多人一起努力着。(宋春兰)